项天礼顺遂地收回视线,顺便打发走其他围观的人。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人加一具尸体。
    没有了死者夫人的灼灼注视,乾陵悦轻松许多,毫不避讳地掀开白布,脱下死者的衣服,观察着他的身体状况。
    沿着看了一圈,没什么异样。
    秉承务实全面的原则,她瞄向死者唯一剩下的一块布。
    只要那里没问题,就基本确认了。
    趁着夫人不在,她果断伸手,在方游未说完的拦截中将白布扔在地上。
    项天礼眉眼睁大一瞬,长臂一伸挡住她的眼睛,“像什么话?”
    “我的工作而已。”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手,嘲笑他大惊小怪。
    她这番话让他再无从辩驳,只能放任她凑上去仔细观察。
    方游在脸黑如锅底的男人身边小声道,“王妃果然不同凡人。”
    “闭嘴。”他横他一眼,把他撵出去。
    房间里只剩两人一尸。
    专注验尸的人没有注意到人数变化,一边拨弄一边嘟囔,“的确是砒霜中毒。”
    “但近日食物里并没有发现。”项天礼只想尽快结束,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白布随手搭回原位。
    “都问过了?也查过了?”乾陵悦有些奇怪。
    “嗯。”
    唯一说真话的是死者的腹部,她眼珠子一转,“我要剖腹验尸。”
    项天礼眉头一蹙,“剖腹?”
    “只有亲自看看他胃里有什么,我才能确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头发都是死罪,更何况是这等忤逆大事。
    他一时不知她是认真还是玩笑地推脱,语气严肃,“他的夫人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当然不会,所以我们要偷偷的。”她眨眨眼,压低声音道。
    偷偷剖人尸体?那是要下地狱的。
    他难得正色,不容置喙,“不可,你若是有想法,一定要和夫人沟通,这是对他家人最基本的尊重。”
    乾陵悦看他一眼,第一反应是他迂腐,随后又觉得他正经得好笑,却顺遂地应着,“好,那就依你。”
    说着打开门,直白地对一脸担忧的夫人道,“夫人,我需要剖开他的尸体,才能确认真正死因。”
    “什么?!”夫人立刻惊声尖叫,“你要剖我丈夫的尸体?!”
    “实在是无计可施。”她的话是在劝,语气却很硬。
    夫人看向项天礼,“王爷也是如此认为吗?”
    “是。”他无条件的拥护让乾陵悦心中一甜。
    她迅速收起一闪而过的甜蜜,郑重其事,“您也是求一个真相,但我不剖开,实在无法知道。”
    “你和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他都死了你却还要作践他?”没想到夫人全然不听劝,哭诉着声讨她,言语之间满是埋怨。
    无端被扣上一顶大帽子,乾陵悦眉色沉下,盯着她的脸,“夫人,我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才过来帮您看看,您既然不愿意配合,那就算了,犯不着出口伤人。”
    边上的项天礼听着也分外不悦,压低声音,“夫人,您这话过分了。”
    “这本是我家事,若非王爷要问个究竟,我丈夫早就下葬,还会拖到今天?”夫人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
    乾陵悦一愣,她只以为是夫人所托,求到王爷,所以才卖王爷一个人情。
    现在听来像是他主动找上去?
    “王爷,到底怎么回事?”她压低眉眼,转而问项天礼。
    骤然被询问的人眼神一转,看向旁观的方游,心一横,“方游父亲死状与他相同,当年追查无踪,这次碰上了,就想探个究竟。”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乾陵悦更觉委屈,歉疚倒是少了些,直接对他道,“那你自己谈,我只有剖尸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利落将难题甩到项天礼手上,他看了一眼方游,又回到夫人身上,“夫人,本王深知此事不合理数,但事关重大,还请您通融。”
    听到他们对话的夫人毫无松动,甚至还苦口婆心地劝项天礼,“王爷,您对我家有恩,我也多嘴一句,您这位王妃,恐怕有心害您。”
    “哎?说话就说话,扯到我身上作甚。”乾陵悦从不是受委屈的主儿,当即打断她,铿锵有力地回答,“你若是不想,大可不答应,我也未逼你。”
    “你在王爷跟前再三挑唆,还没有逼我?”夫人对她的态度格外强硬,甚至敢当着项天礼的面怼她,可见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正恼火,忽然一愣。
    这场景何其熟悉。
    王府内她刚醒时但凡与柳榕沾亲带故的下人都敢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还不都是项天礼惯的。
    这些日子她忙着自己的事,无暇顾及其他,旁人的态度从来在她关注之外,再加上与人打交道的事情内有绿竹,外有二当家,她只管一心闷着做计划。
    若非需要项天礼帮助,她也不会主动与其他人交流。
    这是头一次清晰地感知到有点背景的路人对自己的看法。
    “夫人,”她语气平静些,在对方疑惑的打量中一字一句,“这尸体,我剖定了。”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对方诋毁她,她不介意彻底把她逼入绝境。
    这无异于门前挑衅,夫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电光火石间冲到她跟前,一抬手要扇过去。
    乾陵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手,笑眯眯地故意气她,“你若是不想我剖,最好劝王爷就此收手。”
    又背一锅的王爷眼里只有差点挨打的乾陵悦,转头再对夫人时,语气沉如洪钟,“夫人,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王爷!”夫人有些意外这次王爷竟然上纲上线,辩解的话脱口而出,“我没有,我只是替您教她规矩。”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一个富甲夫人,竟然能教王妃规矩?
    乾陵悦气笑,心道原主寻死是有一定道理的。
    甚至还想为她解脱拍手叫好——虽然方式略显极端且完全错误。
    “放肆!”在她暗自凄凉的时候,项天礼的威严陡然放出,惊得在场的人忙跪下求饶。
    他深黑色的眸子扫过每一个跪下的人,面如修罗,带着肃杀,“她是本王的王妃,再不知礼数也是本王来教,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教她礼数?”
    “王爷恕罪!”富甲夫人能坐稳大房的位子,自然颇有心计,看到这里也终于发觉王妃地位不同往日,忙凄厉求饶。
    项天礼甩袖离开,“尸体充公。”
    四个字将夫人最后的期望打入死牢,她连滚带爬地抓住他的脚跟,“王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莫要放在心上。”
    他毫不放在心上,冷酷地一脚蹬开她。
    夫人跟着又去求被冒犯的主人公乾陵悦,抓着她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王妃,您大人有大量,我实在是嘴拙,说错话……”
    “我看您不是说错话,是惹错人。”她冷眼望着,亏她刚进来的时候还觉得这夫人不错,没想到是个大尾巴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妃,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她嗤笑一声,“解释你是因为传闻我与王爷不和才敢如此大胆?还是解释你看到旁人肆意欺侮我,所以你觉得无所谓?”
    这话与其在刺她,不如是说给项天礼听。
    让他摸摸自己的良心。
    他喜欢的人,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他的草芥。
    “悦儿,不用和她多说。”项天礼被她的话刺痛,但已经造成的后果无法挽回,只能软下语气,试图让她翻篇。
    “夫人既然想和我理论,我自然要奉陪到底。”她今天就要好好看看,看看这些人平日里是怎么对待原主,让原主受了多大的委屈。
    夫人被她不依不饶的气势吓得浑身哆嗦,悔不该听那风言风语,导致她被虚荣心蒙蔽双眼,自认为凌驾于王妃之上。
    却忘了王妃终究是王妃。
    “王爷,您与我丈夫素来交好,应当知我是什么样的人,真的只是一时糊涂,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她啜泣着,没想到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王爷找上她的时候她心中一喜,以为能让王爷欠自己一个人情。
    却适得其反。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冷眼望着,没有任何感情。看向乾陵悦时眼中又无限深情与痴迷,“悦儿,气多伤身。”
    虽然有做戏的成分,却也是他想说的真心话。
    他总是学不会直白地关心人。
    乾陵悦却奇怪地感知到他言外之意,心中一暖,心情复杂,既代入原身恼怒他以往对自己的忽视,又为他毫不犹豫的维护感到暖心。
    尤其是这暗含真心的逢场作戏。
    “夫人,方才您也听见了,王爷说尸体充公,这剖不剖也无需你同意。”她故意旧事重提,在她抖着的眼神中下了生死令,“明早我就回来剖尸,您趁早与您丈夫好好告别。”
    转身抬脚走了一步,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声音俏然,“对了,不要想着偷偷移走尸体,王爷可是会派人看着的。”
    间接被指派命令的项天礼无言点头,默许。
    夫人嚎啕一声,软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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