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被贾母此举吓得心惊肉跳,他心中也迁怒贾王氏连累自己,又觉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劝道:“母亲,事已至此,总得先想个法子应付眼前之事。”
    贾母回过神来,叹了一回气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贾恩侯那厮已经疯了不说,他如今还有圣人撑腰。不但敏儿说他这些时日三番两次外出公干是立了功的,单说我们打听到戴公公亲送他好几回,便知什么落罪下狱之事另有隐情了。若是以前,我还能用孝道压一压他,如今他六亲不认,我拿他已无任何法子。”
    京中官宦人家,哪个不晓得戴权的态度,有时候就是景怀帝的态度。此言说得贾政夫妻都低下了头。
    贾王氏刚捱了打,心中对贾母和贾政都十分怨怼,若非贾政无用,不能给自己挣回诰命、霞帔;自己何须算计长房?老太太不去责怪她自己的儿子无能,偏来打自己。但如今打也捱了,面子也被下了,自己拿贾赦也毫无办法,最终能不能拼一拼,还是落在老太太头上。
    于是贾王氏一抹眼泪,跪下道:“老太太打我怨我,我也不敢辩;这许多事,原本就是我年轻气盛,做错了。只是事已至此,贾员外郎已经被逐出了源公一脉,当年太|祖皇帝念及源公功绩封的爵位,总不该袭在外人头上。媳妇还请老太太瞧瞧有无办法将此事改过来,好歹给珠儿、元儿一条活路;源公一脉,也有人继承香火。媳妇的错处,媳妇自然会领,从此以后,媳妇吃斋念佛,给瑚儿念经超度,稍减罪孽。”
    贾政好歹是贾母疼了几十年的儿子,贾王氏这话原本也有几分道理,贾母便也认真思索起来。后来,三人商量出一个主意,依旧还是要贾母出马。
    贾母是国公夫人的诰命,可以入宫。荣国府和江南甄家是老亲,而甄家尚有一位贵妃在宫中,颇得帝心。
    贾母一面去宫里给甄贵妃请安,提了几嘴此事。一面又厚着脸皮回了史家,叫史晖替自己递一道折子。史晖在朝廷有实缺,知道贾赦如今的本事,文武百官都拿贾赦比当年的贾代善,此子必然是前途无量的。再拿此事去得罪贾赦,史晖原是不干的;但是后来细想,上一回荣国府失窃的事,贾赦和史家已经彻底离心,他如今连贾母都不认,还会认自己这个舅舅不成?将爵位给贾政,即便对于史家帮助有限,也聊胜于无,于是便点了头。
    贾母双管齐下,将要回源公一脉爵位的事递到了御前,今日戴权来宣旨,贾母和贾政两个自然也误会是为了这件事。因而那头贾赦预备接旨,这头贾政也在预备。
    一阵的忙而不乱之后,准备完毕,贾赦和贾政都到了荣禧堂。
    戴权一见这场面,不禁大皱眉头。接旨自由规矩和流程,一般来说是一家家主贵前面,带着家中子弟跪迎。他宣旨无数回,倒是第一次见一个府上,兄弟两个抢着家主的主位接旨的场面。
    略清一清嗓子,戴权才道:“一等神威将军,户部员外郎贾赦接旨。”贾赦跪迎,而贾政则僵在了那里,满脸尴尬。
    戴权见这场面实在不像,瞥了贾政一眼,又朝边上努努嘴。贾政退到一旁跪下,戴权才接着宣旨。
    戴权接着方才的话,骈四俪六,抑扬顿挫的念完,无非是贾赦在平安州、山海关两桩大案之中大有作为,于国有功,于社稷有利,特封贾赦为一等善勇伯。
    贾赦接旨谢恩。起身之后,戴权上前道贺,贾赦嘴上客套了几句。谁还记得跪在一旁恨不得打个地缝钻下去的贾政。贾政见圣旨宣完了,不但没自己什么事,连来往仆役们都没人瞧自己一眼,便悄悄的走了。
    如今贾赦府尚没有当家主母,林之孝倒是个有眼力了,早就准备好了红封,已经让林之孝家的亲自送进来了。
    贾赦接过之后,倒也入乡随俗的分给众人,不但有戴权的,也有跟着的小太监的。礼仪、仪仗等人,自然也有。
    戴权倒也笑眯眯的收了红封,就是依旧没有告辞。贾赦虽然不爱打理这些庶务交际,那是因为他不喜欢,倒也不至于瞧不出神色。于是贾赦屏退了下人,对戴权道:“戴公公跑这一趟辛苦。”
    戴权笑道:“哪里哪里,替皇上办事,杂家只有甘之如饴的。”见此刻说话清净,便小声对贾赦道:“侯爷得此体面,须得入宫谢一趟恩,才不辜负皇上的恩典。”说完,又哈哈笑道:“如何办事,伯爷心中自有章程,我不过白嘱咐两句,伯爷别怪我多嘴才好。”
    贾赦听到此处,便知景怀帝有事要见自己。口中却笑着对戴权道谢,亲送戴权出府。
    贾赦猜得不错,景怀帝没有处理完平安州、山海关两桩大案的扫尾便急着给贾赦封爵,自然是因为手上缺乏人手,又有重要差事安排给贾赦。只是这贾赦与众不同,别人巴不得在御前得到体面,恨不得瞅着机会就去御前露脸,这贾赦却是不得口谕或宣旨,绝不入宫。
    就说上一回贾赦得了户部员外郎的差事,换做别人,因着身上有爵位,可以入宫,早就入宫谢恩了;贾赦却只在领口谕的时候在府上冲皇宫方向行礼,遥遥谢了恩,后来按部就班的去户部点卯上班。这一回,戴权索性多提了一嘴。
    既然戴权将话说到明处,贾赦自然是要入宫的,当即收起圣旨,随戴权入了宫。
    这些时日,政务繁忙,贾赦再见景怀帝的时候,都觉他似乎又苍老了一些,脸上带着疲惫。景怀帝和贾代善少年相识,后得贾代善辅佐,坐稳大位。如今景怀帝看贾赦就像自己晚辈一样,不等贾赦跪下叩拜,景怀帝道:“免礼,赐坐。”
    贾赦谢恩落座,景怀帝似乎遇到棘手之事,将一道奏折推到龙案边,瞧了一眼戴权,回眼单刀直入对贾赦道:“恩侯,如今有一件大事,朕想着派别人不太放心,不若由你替朕去走一趟。”
    戴权在景怀帝身边伏侍多年,自然知道景怀帝之意,取来那本奏折双手递给贾赦。
    贾赦早就猜到朝中有事发生,只不过他不是贾代善,也自问在景怀帝面前没有贾代善的面儿,不用表现得太过精明,便守拙道:“微臣惶恐。”一面双手接过奏折,翻看起来。
    景怀帝又微微侧脸对戴权道:“去叫胥岳进来。”戴权应是去了。
    贾赦翻开奏折,一目十行的看了,折子是弹劾山东巡抚郭仪的。上书山东巡抚数十条罪状,其中最大的一条便是:德州仓失火!
    德州仓是大运河沿岸的四大粮仓之一,是江南入京粮米离京城最近的一个中转站。不但每年的贡米经此舱漕运入京,就是京营几十万的官兵口粮,也都在此转运。
    粮食储备不易,防潮、防虫、防鼠、防盗,样样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即便这些都做好了,古时候不像后世有真空包装,粮食储备一二年,也都变质损耗了,就算能勉强可以食用,营养成分流失后,也煮粥不稠、煮饭不劲,也不顶饿。
    是故,本朝在各地皆设有储备粮仓,每年收上税贡之后,再将仓库中陈粮取出,新粮存储入内。万一遇到荒年或者战乱,也不至于大范围的闹饥荒。正因为储备粮关乎江山社稷,朝廷每年都要派御史巡视地方,除了严查吏治外,也要专门查粮仓存粮。
    只是古时交通不便,京官出一趟远差,短则数月,长则年余有之,都察院人手有限,只能抽查。如此一来,自古便有不少蛀虫、硕鼠铤而走险,将储备粮或是贪墨、或是倒卖。
    前朝末年吏治混乱,民不聊生,恰逢大灾时候,朝廷开仓赈灾,一查之下,却是十仓九空。因此造成饿殍遍野、饥民遍地;多少普通百姓没了活路,揭竿而起,先是打砸官府,强抢富户,后来义军越闹越厉害,攻城略池,无所不为。虽然大多数义军被朝廷镇压,倒有几股治军严明、爱护百姓的义军成了气候,后来割据地方和朝廷分庭抗礼。最终,太|祖一支得国,前朝覆灭。
    本朝吸取教训,十分重视巡视储备粮,即便不能每年巡视全国各地,但是江南和两湖是本朝产粮重地,却是年年巡查的。运河沿岸的四大粮仓,除了每年例行巡查外,还偶有抽查。换言之,哪里的粮仓都有可能出问题,德州仓却是万无一失的。
    德州仓失火,多半是有人故意纵火!
    四大粮仓关乎京畿重地口粮安全,德州仓的案子,其重要程度可说不下平安州和山海关。德州仓失火,也难怪上次见面还气度威严的景怀帝,脸上也挂了一抹忧色。
    郭仪作为山东巡抚,总揽全省民政大权,德州仓失火,自然会被弹劾。

章节目录

红楼史上最刚的贾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耽美小说只为原作者非南北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非南北并收藏红楼史上最刚的贾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