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在户部任职,贾赦是准备悄悄去保定跑一趟的。有爵之人无旨不能离京,但是去一趟保定也要不了几日,作为一个纨绔,几日不在京城出现自然不会引人注意,贾赦亲去也无妨;但是作为一个有爵的户部员外郎,就不那么好说走就走了。
    于是,去保定跑一趟的事,贾赦交给了左良。左良是贾代善麾下探子,能做探子还能活着回来的,都是胆大心细之人。贾赦也没让左良对沈家采取什么行动,只是让左良将沈家宅子和周围地形尽可能详细的画回来。
    军队里头的探子,勘察地形都是专家,这点儿小事倒难不倒擅于画堪舆图的左良。
    现在户部实在是缺人,贾赦总这么闲着也不像。于是在贾赦进户部五日之后,石光珠给贾赦安排了差事。这差事倒也简单,就是各部院上奏请款之后,若是景怀帝批了,户部就要放款。
    而为了避免有人徇私舞弊,这一笔款项拨出去,是需要数人核对的。而贾赦,就是负责放款之前的最后一次核对数目和监送银两到收款的衙门。这几日,贾赦还因公出了两趟短差。
    护送银两到地方,户部不过是委派二人跟着走一趟,为防途中遇到匪盗,户部到地方的银钱会有京营派人押运,贾赦只是户部代表,最主要的任务是与地方接洽,核对账目,交割清楚;即便如此,为防户部和地方勾结,每次派往地方的户部官员都是二人一组的,两人相互监督,正常情况下,连做手脚的余地都没有。
    贾赦出的两趟近差难度都不大,一趟就在通州,来回两日的路程;一趟在长安县,也是一来一回两日而已。
    这任务确然不繁重,因着有个搭档同行,贾赦不过是走一趟应个景儿,具体事务都是搭档做的。如此一来,贾赦连怠工都不知道如何怠起。
    数日之后,左良回来,果然交给贾赦一叠保定沈家的地图。这一叠地图分为好几份:一份沈府布局的详图,几个院子分别住的谁,连沈家小姐的闺房都有标注;一份比例略大一些,是沈府和左邻右舍的相对方位;另一份比例就更大了,有沈府方圆十里范围内的街道、店铺等。
    贾赦拿到这一叠的地图,心中不禁赞叹了一句够专业,向左良道了辛苦。
    左良自是笑言无妨,又和贾赦说了一些自己在保定府内探听的消息及推测,贾赦听了,心中有数,才站起身来告辞,从宁荣街尾回了东院。
    虽然和以前战场上刺探敌情比起来,这趟保定之行算不得什么,但是跑去一来一回加上路上耽搁,也不过六日功夫;左良能将保定沈家的事情探听得这样明白,说不累是不可能的。贾赦走了之后,左良简单洗浴了一下,便上床补眠去了。
    贾赦拿着一叠地图回了东院,才将地图展开。沈家是保定富户,原先是走镖的,在全国各地皆有分局;后来生意做大了,沈家也开始做起自己的生意,其中,沈家有个极大的织造房。
    当然,沈家的织造房是民用的,和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不能比;但是走镖的,和黑白两道皆要打好关系,才能长久。也是因此,沈家的织造房和兵部搭上了关系,兵部采购辎重的时候,沈家织造房也是军用被服的供应商之一。
    贾赦用自制的铅笔将发生失窃案的沈府画了个圈儿,又将沈家织造房花了个圈儿,又在二者之间画了一条线。刚有了思路,外头门房来报说户部尚书曾大人来了。
    贾赦忙将几分地图一并收入空间,开门迎了出去。
    曾阔已经不年轻了,走得又急,到了东院门口,都有些喘了。
    贾赦刚要行礼,曾阔就摆手道:“贾将军,不用那些虚礼,咱们入内相谈。”
    贾赦点了点头,让出一条道来。曾阔也没得什么主人先行的讲究,迈步入内,见贾赦的主屋里头并无丫鬟伏侍,脸上些微露出一抹诧异:不是世人皆传荣国府贾恩侯贪花好色么?
    但是曾阔也无心探究那些,只道:“恩侯,此处可说得话?”曾阔的意思自然是问是否隔墙有耳。
    贾赦点头道:“曾大人但说无妨。”
    “有一批运往平安州的辎重并军饷后日启程,石侍郎的意思,户部依旧推举贾将军和晁仁同往。平安州离京城来回半月的路程,加上路上耽搁,此行只怕得一个月才能回京也不定。若是贾将军有何不便,我可另派他人。”其实曾阔是察觉到贾赦一路进户部多有不妥的,担心有什算计他,想到贾赦还银救急的好处,便特地来一趟提醒一番。
    贾赦听了,想的却并非平安州去不去得,而是问:“曾大人,当初大朝会上,卫麟突然提起了我,就算皇上要施恩给我一官半职,怎么我又进了户部而非兵部?”
    厉害,一开口就抓住要害,曾阔听了此言,倒笑了起来。既然贾赦如此明白,也不枉自己跑一趟荣国府,提点他一回。“卫大人提起贾将军后,是皇上提的要给贾将军一个实缺。当时,兵部也确然要过人,不过贾将军进户部,却是我提议的。”
    听到这里,贾赦就留了意:就算卫麟突然在朝会上提起自己,景怀帝又怎么就要给自己官职了?后宫有人吹耳旁风都不一定。
    于是,贾赦抱拳道:“下官谢过曾大人相护。”他实缺虽然是五品,但是爵位却也是一等将军,品级并不比曾阔低;自称下官,乃是诚心致谢。
    一个纨绔,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突然到户部还迎,因而引得多少勋贵人家皆不得不归还欠银;贾赦此举,定然得罪了不少人。得罪人之后,贾赦非但没有受到打压,反而受到举荐;曾阔在官场沉浮多少年,自然一眼瞧破有人要捧杀贾赦。
    刚开始,曾阔因外头流言的影响,以为贾赦除了好色之外一无是处,担心贾赦在其他部院着了道,才将贾赦弄到户部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能提点一二,还了贾赦的情也就罢了。
    谁知接触几次下来,曾阔总觉得贾赦极富智慧,倒起了几分爱惜之意。今日自己出言提醒,贾赦立刻就感谢自己相护,证明此人绝对是个通透明白之人。曾阔深知官场黑暗,贾赦才出两趟近差,就被派去平安州,曾阔担心路上出纰漏,因而出言提醒。
    “贾将军不必客气,将军在户部当值的时间不长,不若再历练些时日,再出远差不迟。这一趟,本官还是另换他人如何?”曾阔瞧出贾赦不凡,倒想真心培养了,不愿贾赦折在道上。
    贾赦可不想做官,只想快些将这次算计自己的人解决了,好辞官安心修炼,因而道:“这倒不必,家父以前驻扎过平安州,我倒想去瞧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既然来了,贾赦不介意提前解决。
    曾阔从贾赦的言谈举止中听出他是个洞察力极强的人,心道:贾恩侯如此心性,也未必那么容易被人算计,我倒是多虑了。于是又道:“总之,恩侯路上小心些,饮食起居皆要注意,来路不明的食物莫要入口。”说完,起身告辞。
    贾赦笑道:“我送曾大人。”于是亲送曾阔出门。现在贾赦的耳力远胜常人,有些个跟踪曾阔的探子自以为隐蔽,却都叫贾赦发现了。
    曾阔自然是聪明人,而且还算是恩怨分明,有正义感的聪明人,不然他不用巴巴的来提醒自己。但是曾阔毕竟是文人入仕,本身正义尚存,想不到人性有时候能恶毒到什么境地。
    可是贾赦不同,经历过末世,知道有些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若是易地而处,换做自己是布局人,折腾这么久,仅仅是要一个贾恩侯出意外死在路上泄愤吗?不会的,有野心的人,绝不会把精力浪费到这些小处,人家处心积虑走的每一步棋,都会有目的和用意。
    回到房中,贾赦再次取出左良给自己的地图,脸上露出个笑容。其实对方的手段,也没那么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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