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么一问,就是将锅甩出去了。不到三年,花光一百多万的家财,这得多败家?这话传出去,王家女儿的名声可全毁了。
    只见贾王氏一回身,跪在贾母身前道:“老太太,因着您说要取东西,我将钥匙交回给了老太太,这几日,钥匙可是在老太太身上的。”为了荣国府大库安全,也为了对不上账的时候不至于说不清,荣国府大库的钥匙,向来只有一套。
    前儿贾母转移家财,便向贾王氏要回了钥匙。贾王氏知道若是贾赦当真将钥匙收回,那些吃到嘴边的真金白银就没了;她也清楚贾母的东西,百年之后必然是二房拿得多。于是贾王氏也乐得将钥匙交给贾母,这都是婆媳两个私下达成的默契,没过明路,没有证人。
    贾王氏又不傻,贾母那话摆明了是要甩锅的,她可不敢接。再说了,贾母拿了钥匙转移财产,贾王氏还利用管家太太之权,安排心腹门房给贾母提供过便利。
    贾母做完一切,将钥匙交换贾王氏后,因着忙还愿的事,贾王氏还没来得及清点大库。谁知道贾母从大库里面搬了多少?说不定那些东西当真在老太太手上,却推自己出去做替死鬼。贾王氏不是好相与的,见贾母甩锅,立刻便将贾母攀咬出来。
    贾赦在一旁瞧着贾母和贾王氏相互推诿,心中冷笑。虽然二人都是向着贾政的,但到底各有私心,遇到承担责任的考验,无需挑拨就产生了裂痕。
    贾母瞥了一眼贾王氏,眼中闪过一丝不喜。贾王氏说了这话,也一直注意着贾母,瞧见贾母的脸色,贾王氏也是心中一沉。二房在府中的地位全仰仗贾母那点偏心,自己原该将事情扛下来的。但是天知道前些时候贾母搬了多少东西藏起来,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背了锅,实在心有不甘。
    倒是贾母比之贾王氏冷静,贾母定了一定心神,道:“我只取了几匹料子,大库如何空了?这不可能!赖大呢?将赖大、赖二给我传来!”
    赖嬷嬷听了,心下一颤。贾母前些天转移财产,就是赖大和赖二去办的事。现在紧要关头,贾母二话不说的将贾王氏推出来顶缸,那是眼睛都没眨一下,此刻若是推自己一双儿子出来,贾母只会更加干脆。
    但是赖嬷嬷不是贾王氏,她能在荣国府有超然的地位,让贾母说出伏侍过长辈的下人比年轻主子更体面的话,贾母能对她握有巨额家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她替贾母做过太多的事,背锅太多的锅。现在轮到她儿子来背了,赖嬷嬷虽然心下不愿,却也知道只能硬抗。她是有身契捏在贾母手上的。
    于是赖嬷嬷道:“老太太莫慌,老奴这就去叫他们。”
    正在这时,门房回话说,孙才求见。
    赖家虽然是贾母的陪房,但是只有赖大、赖二两个在府上当着体面差事,赖嬷嬷也就是得空入府陪贾母说话、解闷,并不做伏侍贾母的事。赖家有自己的大宅子,宅子里头管事、奴仆俱全。
    孙才是赖家的采办总管,若非有要事,是轻易不到荣国府求见的。
    听见孙才来了,赖嬷嬷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对贾母道:“老太太,奴才出去和孙才说几句话。”
    高门大户有自己的气派作风,孙才作为赖家的采办,比之普通百姓,不知道富裕多少,但是孙才毕竟是奴才的奴才,没有主子允许,不能进来冲撞了主子。
    贾母现在心乱如麻,道:“放他进来回话吧。”
    门房应是,出去请孙才。
    那孙才得了门房传话,三步并作两步的赶来,只见他气色不成气色,满脸惊恐,见了贾母等人,明知道是荣国府的贵人,也忘了跪拜。
    瞧见赖嬷嬷,就跟走夜路的人终于见到一丝光亮似的,上前跪下道:“老太太,我今日去采买了家私回来,远远瞧见好些官兵围着咱们家宅子。奴才吓得不敢回府,只得悄悄打听。原来,竟是咱们家已经被官府查封了,宅子里头的人,一个没能出来。
    奴才原该回去跟大爷、二爷在一处,只是奴才想着老太太或许在这边陪老封君说话,便一路求来,看看老太太有没有主意,替大爷、二爷求求情。”赖大、赖二仗着荣国府之事,颇干了些横行乡里的事,孙才这话,自然又是打的借荣国府的势,将赖大、赖二捞出来的主意。孙才口中的老太太,指的是赖嬷嬷,大爷、二爷自然指的赖大、赖二。
    可是当孙才说完这番话,抬起头来,才发现气氛不对。
    不但赖嬷嬷脸如死灰,其他几个身着锦衣,气度高华的贵人,也都脸色难看至极。孙才忙又低下了头。
    贾母身子晃了晃,这下只有鸳鸯扶着她了,原本扶着她的赖嬷嬷,如今晃得比她还厉害。
    “老太太!这……”赖嬷嬷除了汗流浃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今日发生的事,显然超出了赖嬷嬷的理解范畴,她除了害怕,也只剩下害怕了。顿了好一下,赖嬷嬷才道:“老太太,救救那两个小子,我给老太太磕头了。”说完,跪下便对贾母砰砰磕头。
    贾母现在又惊又怕,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管几个奴才。
    贾母突然抬头盯着贾赦。贾赦一直在看戏,也在演戏,原本也挺累的。此刻放松了一下,就叫贾母抓住了贾赦一瞬间的淡然。
    作为荣国府的袭爵人,府上丢了不下二百万的财产,贾赦为什么会那样的淡然?贾母虽然格局不大,眼光仅限于内宅之中,但是在她格局范围内,倒不是个蠢人。
    “老大,你随我来。”贾母甩开鸳鸯扶着她的手,声音有些嘶哑又坚定的说。
    若是贾母一直像之前一样慌慌张张的,贾赦自然不会将贾母瞧在眼里,现在这个抓住贾赦表情的片刻反常,若有所悟的贾母,倒能叫贾赦高看一眼。
    “老太太,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贾母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惊。这是贾赦第三次对她说这样的话了,只要此言一出,自己和贾赦交锋,回回都是大败而归。“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是府上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你怕是知道内情的。说吧,你如何算计的?”事到如今,贾母反倒镇定了很多。
    虽然贾母已经有所察觉,但是贾赦自然是不会认的。“我今日出府比老太太早,回来比老太太晚,就是府上东西丢了,怪到谁头上,也怪不到我头上,我能知道什么内情?怎么,老太太为了包庇老二家的,竟是要将事情强行推到我头上么?”说这些话的时候,贾赦表情也很淡然。既然叫贾母瞧破了,就懒得演了。一向靠实力说话的贾赦,强行飙演技也是很累的。
    “若是你当真一无所知,府上丢了这许多财物,你为何除了指责政儿几句,就跟没事儿人一般?”贾母仿佛半日之间老了几十岁,语气之中尽是疲惫,但是却越说越是肯定。
    贾赦冷笑一声,“我前儿向老太太要大库钥匙,老太太是怎么回我的?左右我白占个爵位,府上我做不得主,家产也落不到我头上。左右我得不到的东西,丢了便丢了,大家干净,我为何不能瞧个热闹?”
    说完,贾赦上前一步,冲贾母一笑道:“老太太,热闹还在后头。”说完,贾赦迈开大步就要走。
    热闹还在后头,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叫贾母听得脊背发凉。“等等,你要做什么?”贾母心跳都漏了一拍,总觉得贾赦一旦走出荣国府,又要做出什么了不得大事出来。
    “老太太不是说我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不着急么?我这就去报官,起先杜大人只登记了我房里和老太太房里丢的东西,现在总得将大库丢东西,王氏房里寻出老太太东西的事也告知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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