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我喝,我喝!我喝还不行嘛,咕咚~咕咚~”我含着泪将一保温桶猪骨汤干进胃里,小奸细满意地笑笑,冲着病房门口轻轻地挥一挥手,于是我看见刚刚冲进来的主治医生会心地放心了手术刀,女护士长扔掉了狼牙棒,众护士把电棍又重新揣回了袖筒里。
    小奸细现在是无所顾忌,现在整个精神病院都是她的人,她捻死死我比捏死一只臭虫困难不了多少。等众医生再次悻悻地离去后,小奸细这才又嘻嘻地对我笑,“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嘛,我的好哥哥。一来领导那边我能有个好交待,二来你也免去了皮肉之苦,你说说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啊!”
    “呕——”我现在无心跟她逞这口舌之能,我掏出病床下面的尿盆便狂吐了起来。
    每当这时也就是小奸细向她的主子邀功请赏的时候,她会掏出她那镶了一百二十八颗钻,耀得她妈都双目失明的手机给那边拨过去,然后奶声奶气地向那边汇报情况,“报告老板,他又吐了。对对对,一盆猪骨汤都喝完了,刚喝完就吐了。那谁,你把头稍微往高里抬一点儿,我老板想看你的特写。”
    我于是便又要很听话地抬起那张因呕吐而红得发紫的脸,透过手机屏幕我便又看见了那个有着宽厚大手的家伙,旁边站着大金链子父子俩。
    皮包儿再也没有来过,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有来过,我甚至疑心他到底有没有在我生命中再次出现过,于是渐渐的,我对皮包儿的印象从肯定变成了犹豫,再从犹豫变成了模棱两可,就连模棱两可再一遍一遍的回忆中,最终也变成了完全否定。
    不可能的!我的好兄弟皮包儿绝对没有出现过,那天!那天我只不过是在混乱中发现了一个长得跟他非常相像的人罢了。如果我的好兄弟皮包儿知道我在这里受这份儿洋罪,他说什么都是要来看我的,他无论如何都是要救我脱离苦海的,我们可是兄弟,是患难过生死的弟兄。
    然而,时间一天一天的向前推移,在精神病院的日子依旧是百无聊赖,我每天依旧喝着猪屎味儿的大补汤。期间再无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我和小奸细在这所被时光都遗忘的精神病院浑噩着。
    白昼是漫长的,于是为数不多的病人和为数很多的医生凑在一张麻将桌上开始打牌,白大褂们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却很少,每次散桌后为首的主治医生总会吩咐手下人对赢钱最多的那个精神病加大药量。
    其实小奸细是一个很纯粹的女孩儿,纯粹到她只是为了钱,只要我乖乖的完成上级交待给她的自残任务,例如喝猪骨头汤啊,每天骂自己“臭婊子养的”一百遍啊,深蹲跳半小时啊,等等等。除此之外她对人真的很好,奶声奶气的腔调再加上温柔的脾气,让她就是在精神病院里也不乏追求和仰慕者。
    据说,小奸细之所以干上这份丧良心的苦差事是因为她是个孝女而且她缺钱,她的唯一存活在世上的至亲——父亲得了严重精神病,现在正在省精神卫生研究所接受他们那里最先进的治疗,而治疗费用极其昂贵且巨大,她得挣钱,她得去养活这个早已支离破碎的家。于是,她在尽量避免自己沦落成风尘女子之后,只能选择一些来钱快又不是那么太糟践自己的工作,所以她选择了来糟践我。真真是可笑透顶,一个用照顾一个假精神病所获取的报酬,去给真精神病支付医疗费用,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真的是病得不轻。
    只要是我乖乖做完小奸细布置下来的任务,她对我还是非常友善的。她会给我一刻钟的自由时间,然后离开时会把她那镶着一百二十八颗钻的手机故意留下,我便趁这个机会偷偷给家里打过电话。
    电话接通后是我妈的声音,一切万幸,家人都还平安,“喂~你是谁呀?”
    “妈!我!”
    “诶呀!儿子,你还记得有这么个穷家啊!十年八年不给我们来个电话,这段时日多亏了你家老板那个什么六爷的照顾,他一直就说你忙,可我想就是再忙,打个电话的时间总该是有的吧!碰!诶诶诶,那个二筒啥时候打的,我咋没看见!”我妈在电话那头依旧滔滔不绝地唠叨着,丝毫不影响她在麻将桌上十八般武艺。
    “妈,那啥,我爸他还好吧?”我试探性地问?
    “你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然后我听见听筒那边是麻将重重地扣摔声,“迷上什么不好,非跟那个六爷不学好,一门心思迷上了钓鱼!一买鱼食一买鱼竿动不动就好几百块!你说人家什么地位你什么身份,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嘛!杠!那什么,发财给我留着,我这把马上就要上听了!”
    我在这边差点儿乐出声,“妈诶我滴妈诶,你别说啊,你说出来这牌就不灵了,人家知道你缺啥牌,谁还给你打?”
    于是那边“诶呦”一声,然后便埋怨我道,“你看看,都怪你!到手的两块钱没有了。行了行了,你老娘我忙着呢,小崽子打个电话都不分时候,没啥事儿啊?没啥事儿我挂了啊!”
    “嘟——嘟——嘟——”
    都没等我回话,那边便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我苦笑着叹口气,将小奸细的手机又给她重新放回了包儿里,心说这样也好,有六爷那群人成天在我父母身边,量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动手的可能。那就暂且先不管这叫挟持还是美名其曰暗中保护了,反正看这意思,六爷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对我父母开刀。
    现在正值农闲时节,村子里人们都没啥事儿,有的搂草打野兔,有的聚在一堆儿打麻将,有的敲花鼓扭秧歌,反正就是各找各的爱好,各寻各的朋友。
    我不禁暗暗慨叹六爷哄人的本事真是有一套,我父亲那个古怪生僻的脾气,他俩竟然都能玩儿到一块去,真可是没少在我们林家身上下功夫啊。可话又说回来,无利不起早,向六爷那么心思缜密的人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三日之内要我父母命的并不是他们,那又该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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