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姑娘和你说话,是姑娘不喜欢你。头一回见我,净露出无所不至的丑态浪态,是个姑娘都要吓跑。“乔红熹又咥咥然失了笑,说出不美之言,不给他留点面子。
    一语中的,苍迟目不转睛出了神,没有矢口否认:“好像是如此。那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娇娇?“
    乔红熹不想给自己脸上贴金,沉默不语,缩头夹臂,避风吹入衣内。
    “因为娇娇是苍迟喜欢的人。“苍迟自得其乐地回答。
    话语过甜,乔红熹耳朵发腻,笑不唧儿道:“那姑娘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乔红熹喜欢的郎君?这对我好像不大公平,我摊上个没人喜欢的东西。“
    淡不济地说了句喜欢,话里藏着哑谜儿,苍迟领悟到了,精神大振,“咻“的一下飞到城外去。
    雪接连飘了四五天,厚厚的积雪把墓碑埋了一半,没有带笤帚,乔红熹放下盒子,用手扫去雪,雪冻得十个指头通红,苍迟叫乔红熹到一旁等着,大嘴一吹,把覆在碑上的积雪一并吹开。
    真省事儿又省力。
    乔红熹打开盒子,将糕点一碟碟端出。糕点在墓碑前一字儿放好,乔红熹点上叁支香插上,苦苦一笑,道:“苍迟,这是我爹爹和阿娘。”
    乔红熹的爹娘合葬在一起,苍迟看着墓碑上的鲜然新然铭文瞠然自失,愧入肌骨,喉咙喃喃吶吶,宛舌难言,腰不禁往下折了叁回。
    乔红熹愁色显露于外,眼眶是干涩的,没有下着泪,她依在苍迟膀上,目不别视,看着墓碑,爹娘音容如在。
    苍迟拙嘴笨舌,不敢随便开口,只怕言错语差徒惹人伤心,憋着一口气,在哪儿充当一棵大树,默默借乔红熹依靠。
    四目看着香一点点燃烧变短,灰落雪地,一见风,灰飞四处。叁只香燃尽的时辰不同,有的快有的慢,到最后无有遗余。
    香燃尽很久了,周遭一派阴冷,乔红熹肩膀上升,没一会儿便下沉,无声叹一声息,转身离去:“走吧。”
    扪舌好几刻的苍迟,在乔红熹看不到听不见的当儿,对墓碑悄悄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乔红熹弯着身体小步而行,走远一段距离了,苍迟拔腿追过去,几个箭步才赶上,搂住她的腰肢,道:“娇娇,不管往后咱俩有话有商量,还是无话无商量,我都会退一步让着你。”
    乔红熹呆不腾的,用一指爬搔苍迟的手背。苍迟把另一只手迭在她手背上:“所以你别不开心。”
    乔红熹转过身捻住苍迟的鼻子,嘴角含笑道:“那你往后要捻着鼻子做人了。”
    苍迟笑孜孜回道:“夹着尾巴做人也行。”
    “那你往后不要乱喷火,要好好下雨。”
    “好。”
    二人把臂出林,乔红熹开始谈起条件来,苍迟想也没想,爽快答应。
    “也不要动不动就打人。”
    “娇娇你又偏袒那只刺猬了。”
    “我们这儿有句话是这般说的,一打叁分低,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
    “便是动手打人,先担叁分错,管你有理还是无理。你动手打人,我就算想偏袒你也是昧着良心,我乔红熹能昧着良心吗?”
    “那你为什么总是打我?一打叁分低啊娇娇,你可知错吗?”
    苍迟现学现卖,乔红熹油嘴滑舌,没有被难倒,讪讪道:“你我二人打是情,骂是爱,所以不算。”
    ……
    苍迟想透过卫赐的画下来的图形抓住坏心肠的人,白日容易被发现,只能夜间行动,明明是一条龙,活成了蝙蝠的习性。
    忙上忙下大半个月,无果。
    卫赐问遍东关街的人,那叁个没爷娘祖宗的和尚打从官衙走出来以后就再也没人见到过,只说他们有度牒,应当是宫里来的。
    叁个和尚来无影去无踪,像一阵没有状的风,看起来无害,却乘人不备背后咬你一口。
    叁个和尚是宫里来的,伏双猜着十分准确,事关皇宫最容易闹出事情来,最后闹个满天下人皆知,对乔红熹这个凡人来说无益处,苍迟不敢轻举妄动。
    伏双七思八想,道:“依我猜测,叁个和尚是要捉些修为低的神仙炼丹药。龙王爷道凡间万岁爷不会干这种事情,就算不是万岁爷,那也是宫中人。万岁爷叁月下扬州时,随行之人必有古怪,我们身份暴露之事,千万不能让天上的老神仙知道,否则我们几个都难逃一罚,严重一些,或许是死在斩仙台,往后我们要多加小心。”
    虞蛮蛮和小鹤子的记忆短暂,对于一些事儿不会抓着不放,过了几个月,小鹤子快忘了自己被捉走之事,但你若提一提,她会立刻想起来。
    时来暂去的记忆,也不知是好是坏。
    伏双没把这些事情告诉姑娘们,告诉了不过惹她们担忧,并无好处。
    乔红熹家里来人的事儿瞒不住邻里,院子里日日都有姑娘娇滴滴的声音,竖耳一听,不类乔红熹的声音,是其它姑娘的声音。
    听得最多的,就是“姐姐,蛮蛮要吃馒头”与“乔乔,今日吃什么”这两句话了。
    邻里笑了一场,意味深长地讨论:“果真如花叁婆与茶叁婆所言,乔姑娘喜欢姑娘啊。”
    乔红熹出门总能听到有人谈论这事儿,她懒去解释,误会便误会罢。
    熬过最冷的一月二月,天气慢慢转暖,乔红熹手足灵活了不少,既有心要去苍迟在一起生活,他不离口,心心念念要的蓄水池也该开始动手建了。
    乔红熹清空了大半个院子,亲手栽种的花草含泪锄掉,心里终究没忍住骂苍迟,好端端的要什么蓄水池,还说水中的池子要东海里的水,简直蹬鼻子上脸。
    小鹤子给自己找了一块佳地,在墙根哪儿,墙外有棵树,到了夏日树叶层层密密,可避日光,下大雨也能挡去叁分雨。她说池子只需要两个脸盆儿那般大,所以先建她的池子,连坑都给挖好了。
    乔红熹量了一下,真是两个盆儿那般大,她惊讶道:“这小姑娘量得可真准。”
    伏双分辨:“把小鹤子的头去掉,她的身体就两个盆儿堆起来那么高,躺在地上标记一下就好了。”
    “为什么要去掉头?”   乔红熹好生疑惑。
    伏双用手比划,不嫌夸张:“因为她的头就有一个盆儿那么大,不去掉头,就有叁个盆儿那么大。”
    乔红熹学伏双比划,比了一个小一点的,道:“她脑袋是圆溜溜的,倒也没那么大。”
    一个盆儿大的头未免太夸张了,伏双不以为非,十分坚决:“差不了多少。”
    二人谈论的话一点都不动听,小鹤子听见了,她抱头蹲下,怒极而哭:“小鹤子的头才没有那么大!”
    小鹤子泪如雨下,在哪儿反袖抹泪,越抹越多。伏双知错,默默闭上嘴。乔红熹不知所措,道:“不大,你家大人开玩笑的。”
    苍迟和虞蛮蛮从墙后面一起探出头来,苍迟没有点眼见,接茬:“伏双说的也没错啊,东海里的螃蟹都叫你胖头鱼。”
    虞蛮蛮没良心笑出来,娇滴滴的喉咙开始唱歌:
    一只胖头鱼,游在小河里,
    不知脑袋大,偏往窄处钻,
    卡在窄洞中,渔夫捞不着,
    躲过一劫难,大头也挺好。
    “呜呜呜……没人喜欢小鹤子了!”这太令人伤心了,小鹤子缩起嘴巴,吹出一个声音,叫鸽子似的叫来信天翁。
    不一会儿信天翁扑棱翅膀飞来,小鹤子停止下泪,分腿跨坐上信天翁上,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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