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多了叁个人,热闹非常。
    虞蛮蛮把买来的馒头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瓷碗里拈着吃,说是可以吃慢一些。
    小鹤子坐不住,一副欢喜的样子,在不大的院子里活泛地跑上跑下,兼纵带跳,且用雪堆了许多鲤鱼。
    她堆一个,苍迟就踩一个,堆起来的雪在脚下变得松波波的,没了原来吃喜的形状。
    小鹤子恼羞成怒,可拿苍迟没办法,她突然萎在地上,在雪地上轱辘打滚,嚎着喉咙出首苍迟:“苍迟哥哥,你不能仗着自己五百五十龄就欺负一条不到百龄的鲤鱼,以大欺小,天打雷劈。”
    说他是五百五十龄,苍迟浑如听到拗口风的话,脚尖勾起一团雪,踢到小鹤子脸上:“闭嘴!”
    小鹤子嘴巴张着,雪飞过来她吃了好几口,牙齿碰雪,冷得乱敲,她抓起一团雪打向苍迟,未料打偏了,打到身后正骛行鹭伏,靠近来做坏事儿的伏双。
    被苍迟丢进井里,伏双气得发昏章第十一,绝不会忘记这个仇。他拿着根二股绳子,准备套在苍迟脖子上用力将他勒到黄泉里,去与黑白无常打招呼。
    伏双没什么干脆磊落的招儿来弄死苍迟,只能暗中下黑手。不料迎面儿一团冷冰冰的阿物糊在脸上,一呼吸,东西进到鼻窍,他直落地打喷嚏:“小鹤子你个杭杭子!”
    小鹤子自知惹事儿了,脑袋缩到腔子里,跑到虞蛮蛮身后躲着,道:“小鹤子又不是故意的。”
    虞蛮蛮护着身后的人,骛神想了一下伏双话中意,想明白,脸蛋儿抹下来,对着伏双出四马儿:“狗东西,不许你骂她!”
    想了想,记起苍迟方才也欺负小鹤子了。但她的气势完全弱下,指着苍迟道:“苍迟哥哥也不能欺负她,她还小呢。”
    “蛮蛮,你真是奈何不得冬瓜,只把茄子来磨,我且就是条茄子。”伏双今日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了,无名的酸涩,从脚心里涌上胸口,一颗心再度受了伤,他想放在自己脖颈上,勒死自己。
    “反正,你们不能欺负她。”虞蛮蛮别过脸不管,就像为一条鱼时,得了食物后无情摆尾游走。
    冬日不是日长天,眼看到了申酉相交,天黑了大半,苍迟有些着急,问:“你们真要住下?”
    虞蛮蛮怕苍迟赶自己离开,咳歌打战先下几颗眼泪,咬舌子说:“河里好冷,蛮蛮晚上睡不好。”眼泪滚烫,从眼眶内掉出来,眼眶也热热的。
    小鹤子跑到苍迟面前才挤出几颗泪,扎煞肉团团的手臂,滴溜肉团团的腿儿,辞气夸张无比,说:“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小鹤子又瘦了,胳膊和腿都和竹竿一样细了。未曾出幼的小鹤子,骨头一折就咔擦的断成两截。咱穷,苍迟哥哥败家,伏双大人月事钱少,到时候没钱找大夫接骨,只怕小鹤子会被人捉去去乙,开火煮汤来吃了……”
    小鹤子嘴角一开,没给人置啄的余地,苍迟寻空捂住她的嘴,说:“行了,你别说了。”
    苍迟能容两个姑娘住下,毕竟她们说的理由入情入理,但他不能容伏双住下,转过头问暗自生闷气的伏双,“那你为何住下?”
    “你这问题问的好。”伏双卖起关子,丢了绳子,袖手不动,“你看,俩姑娘来这儿,你可不是要一护叁吗?我看你吃不消,就来帮帮忙。”
    这理由也是入情入理,但苍迟不想接受,脾不和的两人呆在一起只会吵架打架,他变成龙圈住伏双,把他甩出墙去了。
    屋子外吵吵闹闹的,乔红熹犹在梦镜中。家里头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逢年过节家里也冷冷清清,她一直过着孤拐儿般的生活,有时候像赤春头里的苗,眼巴巴等着耕种人来。
    她撑起身想去偷看外头的热闹景象,虞蛮蛮排闼直入,带着一身冷气跳到床上来,一把环住乔红熹:“乔姐姐,苍迟哥哥允蛮蛮住下了,蛮蛮也想要个池子。今日蛮蛮还想和乔姐姐一块儿睡,蛮蛮喜欢睡床的里头,睡床沿的话,蛮蛮一翻身就会摔到地上,摔下去可疼可疼的,蛮蛮是最怕疼的了。”
    虞蛮蛮鱼儿一样,一盆火儿钻窝里头,笑得满脸生花,眼睛弯弯,嘴里的话如瓶注水,收不住。
    乔红熹听到池子头就疼,苍迟进来,瞟见二人亲密搂抱的势儿,心里酸挤挤的,一掌拍到虞蛮蛮后脑上,拎猫儿似地提一下虞蛮蛮的耳朵,道:“给你拂好隔房的床了,游回你的屋子去。”
    一掌拍得不响,只把虞蛮蛮的头发弄乱了,虞蛮蛮摸着后脑,控着粉头,睫毛颤颤,趴在床上不肯走:“哎呀,脑瓜子疼。”
    苍迟不留情面,拿出行雨珠,威胁道:“不走我现在就下雨,把屋子淹了,我们一起去风餐露宿。一年大,二年小,蛮蛮越活越过去了,还学小鹤子嘚啵嘚波。”
    “蛮蛮就是一年大,二年小,不事守河之责,专爱扯娇发脾气,苍迟哥哥自己是个银样蜡枪头,倒是好意思说蛮蛮一年大,二年小的……蛮蛮本来也才二百来龄,苍迟哥哥大蛮蛮好几百折,也不知让小,恃着自己庚齿大,就只知道欺负小的,鼠腹鸡肠的乖龙。”
    虞蛮蛮横竖不肯走,鼓鼓囊囊的脸颊一刻一变色,悲伤过度,眼里噙了泪,再过一会儿泪已盈眶,欲堕不堕。
    “可怜蛮蛮,小小庚齿就下凡来打拼,没有月事钱,只能当个拖狗皮,一年到头只能吃馒头,天冷了没地方去,天热了河水还干涸。苍迟哥哥带蛮蛮出街,还把蛮蛮丢在街上,若不是运气好遇到乔姐姐,就被叁个贼丑生欺负了。乔姐姐赶紧夺休了苍迟哥哥,他太坏了,呜呜呜……太坏了。”
    虞蛮蛮嘤嘤不休,乔红熹只抓住最后一句,她词钝意虚:“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夫妻关系,又怎会有夺休之说?
    虞蛮蛮不依不挠,口沸目赤,一股劲儿穷究半年前的事儿:“明明是苍迟哥哥自己把行雨珠给蛮蛮的,却道蛮蛮偷行雨珠,若没有蛮蛮拿着,行雨珠早就没了。”
    苍迟第一次发现虞蛮蛮话还挺多,但记忆一如既往地差,颠倒是非,倒反帐。
    半年前他无聊,学伏双用馒头把虞蛮蛮钓出来,约她上街摆洒摆洒。
    虞蛮蛮看见什么东西都想买,苍迟穷得叮当响,只说没银子买不了。虞蛮蛮一气之下,顺走他挂在腰上的行雨珠拔腿就跑,把他给丢在了街上。
    颠倒是非的记忆,苍迟长百张嘴也难辩驳,无法伸冤理枉,索性不动口,直接扛起虞蛮蛮往隔房走。
    虞蛮蛮一动不动地趴在苍迟肩上,蔫蔫道:“蛮蛮想要睡盆里,天好冷了,所以水要热一点点。”
    迟去胞厨找了个银盆儿,打点水,虞蛮蛮变成鱼,咕咚一声跳进盆里。
    苍迟折几根木枝点燃,放在盆底下烧。虞蛮蛮像条死鱼一样,半浮在水中。
    “水够热没?”苍迟烧了一会儿,去探水的温热。
    虞蛮蛮不答,口中咕噜咕噜吐小水泡,张个眼慢,张嘴咬住苍迟伸到水里的手,之后慢悠悠地翻了个面睡觉,闹了半天她也困了。
    苍迟灭掉火,指尖一圈齿痕,他摸着齿痕,不可思议道:“虞蛮蛮,你什么学会咬人了……”
    虞蛮蛮忽就翻个身,嘴巴露出水面,又对着苍迟的脸吐了一口水。
    水如注喷到眼睛里,苍迟眼睛都花了,那些剩余的水沥在颈上,他抹着脸,将火重新点燃,道:“再加点姜葱油盐醋,今晚吃水煮鲤鱼。”
    火势大,银盆滚烫,虞蛮蛮往来游时不小心触碰到盆壁,被烫了个鱼翅熟透,她光着鱼眼下泪,无声斥责苍迟的卑鄙行为,哭得伤心,水里开始冒泡泡。
    苍迟默默收起了火,戳戳鱼头,道:“罢了,今日就饶你一回,大眼鱼应该不大好吃。”
    苍迟端着盆儿找地方放好,谁知闹脾气的虞蛮蛮从水里跳起来,跳得十分高,鱼尾陡起一片霞天色的光,往他左右脸颊重重拍打。
    苍迟被拍了个麻麻茶茶,忍着杀鱼之意继续走。
    被鱼尾拍打的脸,怪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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