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托娅进来了。
    托娅赤着脚,不穿鞋,体型也纤弱,踩着地板走进来时显得悄无声息,像是一只午夜出没的幽灵。
    要不是许暮洲正巧醒着,恐怕一觉睡到天亮也不会发现他来过。
    大半夜睡觉睡到一半被陌生人窥伺这种事儿只要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凉,许暮洲有些后怕,他微微收紧了手指,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托娅是来干什么的,许暮洲想。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位“约瑟夫”——那位在托娅口中“不会再感受痛苦”的倒霉船员不知道有没有经历过这种午夜梦魇。
    托娅显然很忌惮屋中睡着的两人,他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探出身子,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磨蹭了两三分钟都没有走到床边。
    等待的过程异常难熬,尤其是许暮洲看不到托娅的动作,只能从那些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来判断他离床的距离。
    但哪怕躺的浑身不自在,许暮洲依然安分地被严岑握着手腕,没有轻举妄动。他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底下,浑身放松,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依旧维持在睡眠状态中,只是头微微向床内侧偏了一些,睁着眼睛,试图在夜色中看清严岑的表情。
    严岑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手腕,然后先一步闭上了眼睛。
    许暮洲愣了一瞬,还不等跟着照做,就感觉到托娅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感觉委实不怎么样——在深更半夜,一个你本来应该正在熟睡的阶段,有人毫无障碍地推开了你的门,然后沉默地站在你的床边,深深地注视着你。
    许暮洲只要想想这画面就觉得这简直是悬疑恐怖片的现场,几乎就在一瞬间,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甚至许暮洲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他根本不知道托娅在黑夜中的视力怎么样,是否已经发现了他其实并没有入睡。
    ——或许他没看见,也或许他看见了,也知道自己的行踪暴露,只是什么都没说,依旧这样沉默地观察他。
    人类害怕未知是一种本能,这种毫无依据的猜测让许暮洲心跳如鼓,连眨眼的动作都不敢做,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现在再去思考睡前他跟严岑是否锁门,或者托娅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已经毫无意义了,许暮洲手心冒汗,心脏突突直跳,攥拳的手指都有些打滑。
    严岑像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借着被子的掩饰用拇指轻轻摸索了一下许暮洲的腕脉。
    许暮洲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精神,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丧失视觉之后,其他的感觉会变得更加敏感,许暮洲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正站着一个人,对方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他身上,正在肆意地打量着他。
    那视线有如实质,一寸一寸地从他的后颈向下滑,许暮洲几乎被他看得整个人僵成一条钢管,手心儿的汗都没地儿擦。
    托娅在床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像是不再满足于“观赏”本身,他微微弯下腰来,迟疑地冲着许暮洲的侧脸伸出了手——
    许暮洲清晰地感觉到了托娅微凉轻柔的呼吸就打在他的后颈,一下一下地,跟他近在咫尺。
    许暮洲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眼瞅着实在忍无可忍时,一只手如闪电般从身边斜过来,隔着许暮洲一把攥住了托娅伸来的手腕。
    托娅压根没想到这屋里还有没睡着的人,一时间大惊失色,看着竟然比被破门而入的还害怕。
    他下意识想从严岑手中抽出手,谁知严岑攥得死紧,托娅用力之下别说挣脱,差点撸掉了自己手上一层皮,疼得泪眼汪汪,整个人缩成一团,连人带胳膊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单纯疼的还是怕的。
    托娅惊恐万分,脑子里只想着怎么逃走,错手间连手里的水晶球都没捧住,圆润的球体从他唯一一条自由的臂弯中滚了两圈,从手肘旁滚了出去。
    严岑瞥了一眼那灰扑扑的“大玻璃球”,眼疾手快地扯了一把许暮洲身上的被子,垫在手里抬手接住了那玩意。
    圆滚滚的球体不怎么听使唤,严岑干脆一接一拉,顺着这个劲儿将这只大玻璃球回手丢进了许暮洲怀里。
    许暮洲:“……”
    许暮洲刚刚坐起身来,还没从严岑和托娅这个别扭的对峙姿势中找到平衡,就在电光火石间被扔来一个烫手山芋。
    许暮洲对这只灰扑扑的“玻璃球”心有余悸,也不敢伸手去接,下意识双手抬起,生怕这玩意再碰瓷儿他一回,只能顺势看着那玩意在他身上滚了滚,最后隔着落在他大腿上。
    ——行吧,许暮洲自暴自弃地想。
    许暮洲姿势别扭地往床头挪了挪,那水晶球就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腿上滚来滚去,最后落在膝盖上头的凹陷处不动了。
    这一整套动作下来也不过几秒钟,托娅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手里的“装备”就被人缴了械。
    水晶球落在别人手上这件事看起来让他非常不安,他徒劳地伸手掰了掰严岑的手,探着身子过来试图从许暮洲怀里把水晶球重新捞走。
    严岑捏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托娅吃痛地抽了口凉气,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你来干什么。”严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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