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万里长征刚到一半,他就被人叫住了。
    “成弘?”
    严岑显然对自己的新名字适应良好,他自然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寻找着声音来源。
    “哎,这呢。”不远处的靠窗座位上,一个男人举着筷子冲他挥了挥手。
    严岑脚步一转,向他走了过去。这个人他有印象,是昨天换班时候跟他交接的医生,跟严成弘同属一个科室。严岑的眼神扫过他胸口挂着的名牌——张毅,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你不是休假吗?”严岑站在桌边,随意地问:“还在这个点儿下来挤?”
    “吃饭热闹。”张毅跟严成弘很熟络,他往嘴里塞了一小块鸡丁,含糊地说:“倒是你,我听说你申请调班了,连着值三天整班不嫌累啊?”
    严岑推了推眼镜:“之后有点事,不想请假,就干脆调一下。”
    疗养院的工作轻松,经常会有人用调岗的方式来凑两天休假,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张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张毅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连忙冲着严岑摆了摆手,连声说:“哎哟,别光说话杵在这不动弹。你不去打饭啊?我给你占座。”
    “不用了。”严岑看了看腕表,觉得还有时间,干脆在张毅对面的空座上坐了下来:“今天想去楼上吃猪肚鸡。”
    “哦。”张毅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哎对,你上午是不是有七号床的咨询来着?”
    “是有。”严岑说:“一小时,已经结束了。”
    张毅含糊着紧赶慢赶地将盘子里的饭扒拉到嘴里,又灌了半杯凉水下肚,才倒出嘴来说话:“哎哟,我跟你说,我一提到七号床就头大。人生经历一帆风顺,智商还高,逻辑比咱家的小护士都好。病症病症找不到,问她又不肯自己说……不说就算了,整体状态永远没个起色,明明能说话,但就是绝对不肯开口。她再这么住下去,我觉得咱们下个季度的奖金也没戏了。”
    张毅也不知道憋了多长时间,一张嘴连珠炮似的抱怨个没完,严岑从餐桌上抽了张湿巾,取下眼镜静静地擦着镜片,没有说话。
    “其实吧,我觉得她那个爸妈也是嫌麻烦,把七号床往咱们这一扔,说是疗养,还不就是不想负责吗。”张毅说着叹了口气:“不然你说都这么长时间了,孩子一点起色都没有,也没见他们着急。”
    “说不准他们知道症结呢。”严岑擦完了眼睛,又抽了张干净的纸巾去擦镜片上的水珠,笑着说:“谁家还没有点家丑呢。”
    “……唔。”张毅认真地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还真说不准。”
    严岑低头看了看腕表,还差十分钟十二点整,距离他跟许暮洲打过的那个电话已经过了半小时。
    张毅见状一愣:“约了人?”
    “患者。”严岑言简意赅地说。
    张毅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楼上的包间,问道:“约在这里吃饭?”
    “对。”严岑说。
    张毅冲他挤眉弄眼,揶揄道:“行啊你。”
    严岑笑了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哎呀我懂,咱们负责的病人都是轻微症状,跟正常人没啥两样,怕什么。”张毅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那你快去吧,别在这耽误事儿,你看你也不早说。”
    张毅唠叨起来没完,严岑将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又被张毅抓着听了几句“过来人的经验”才勉强脱身。
    四楼的小炒窗口在日常三餐时间不算在包吃的范畴里,需要额外付钱,所以人比三楼少了一大半有余。
    严岑站在楼梯口环视了一圈,在靠近窗边的倒数第二个卡座发现了许暮洲的身影。
    他没有着急走过去,而是摸了摸兜里的饭卡,转头先走向了小炒窗口点了两份儿猪肚鸡汤饭套餐。
    这是“严成弘”十分青睐的餐点搭配,小炒窗口的工作人员已经认识他了,出餐的时候还给他多加了一小碟辣白菜。
    严岑端着餐盘走到卡座上的时候,许暮洲手里攥着一张硬纸卡片,正望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严岑把汤碗搁在他面前,许暮洲才像骤然回神一般浑身一激灵。
    他的脸色不太好,是一种极为不健康的苍白,眼神略微有些涣散,攥着卡片的手指有些泛白。
    “你怎么才来。”许暮洲勉强冲严岑笑了笑:“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在楼下遇到了同事,说了两句话。”严岑看着他的脸色,皱了皱眉,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我在A座发现了一个问题。”许暮洲说:“在那里——”
    “先把汤喝了。”严岑打断他,不容拒绝地将餐盘往他面前一推:“这个任务又不限时,不用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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