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幕还沉浸在韩森所告诉他的真相中,他的面色苍白,指尖不住地发抖。
    他没办法打开宿舍的门,混乱的思绪告诉他,他必须好好休息了。他得忘掉韩森告诉他的一切,他得说服自己不去想这些。
    季幕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因为癌症,是因为多年的绝望而自杀。
    他一直误以为自己的妈妈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所以他背负着罪孽活得战战兢兢,唯恐破坏了在季家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他还记得穗湫自杀过后的某一天,季锋出差,季家阴冷至极。他躲在阁楼中给去往天国的妈妈写信,边写边哭,泪水晕开了字迹。
    他把信纸折成了纸飞机,飞到了栀子花园中。因为妈妈说过,栀子就是他。所以有栀子在的地方,她就会停留,就会一直陪伴着自己。
    可纸飞机没有飞到穗湫的手里,取而代之的,是与穗湫长得极其相似的袁立玫收到了纸飞机。
    于是,纸飞机成了一个转折点。
    袁立玫撕碎了它,发了疯似的扯着季幕的头发往墙上撞,一字一句血淋淋地告诉他:“你妈妈那个贱人欠我,你也欠我。她毁了我的一生,你还想来毁了我儿子的一生!”
    “你不该出生,她不该把你送回来!”
    “穗湫觉得我会善待你吗?”
    “她当初被人贩子带走的时候,就应该死在哪个角落里!”
    “我告诉你,你得认清自己,季家不属于你,你的名字也不属于你!”
    …………
    年仅十岁的季幕痛到战栗,满面鲜血,他哭着求袁立玫饶了他。
    他错了,错在不该出生。
    袁立玫却没有悔意,她对季幕的痛苦感到畅快。她的每一句话,都烙印在季幕身上,告诉他“下贱”两个字如何写,如何念,如何刻在自己的背脊上,一寸一骨,分毫不差。
    那天起,季家的阁楼总是很阴冷。
    季幕躺在狭小的床铺上,时常觉得自己腐烂了,和花园里被铲掉的栀子一样,埋进泥土中,泯灭成世间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时年久雨,越是阴暗的地方就越能激发人心底的恶毒。
    他的身上总有新的伤口、旧的伤口,混杂在一起,直到袁立玫没有兴致再打他。所以他像一只老鼠般,躲藏在阁楼中,尽量小心翼翼地去生活。渐渐地,季幕在他人的口中,沦落为一个人人嘲讽的私生子。
    包括在他的学校里,“私生子”三个字也成了他的代名词。同学们看不起他,欺负他,在他的课桌上画下作的图案,问他一个晚上多少钱。
    种种屈辱,使得季幕开始伪装,他变成了一个时而冷漠,时而乖巧的人,实际却是睚眦必报,自私自利。直到他上初三那年,重新遇到韩森,这一切才稍稍有了一点改善。
    曾经,季幕也深切地恨过自己的母亲,恨她为什么要做小三,为什么要生下自己,为什么要自杀。
    这些恨,现如今也成了迷茫。
    “妈妈是被父亲骗了……”
    季幕捂着脸,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他的眼眶发红,心里压着一股窒息的情绪,如火山喷发,怒不可遏。
    “小幕,继续和季家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韩森想要说服他,“我不希望你和你妈妈一样受到伤害。”
    季幕放下手,绝望道:“森叔,没有人救我。”
    过去是,现在也是。
    妈妈把他送到的地方,不是一座大房子,而是一座牢笼。是穗湫亲手将他送到了季家的手中,让季家给他上了锁链,牢牢禁锢。
    韩森忙道:“我可以救你,只要你想,我就会来接你!虽然我们一开始可能要躲着,但只要你愿意等一等……”这些年韩森出生入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有能力把季幕从季家接出来,彻底带他离开。
    然而。
    季幕失笑:“可我不想再和老鼠一样躲着了,在阁楼的日子,太漫长了。”他挂了电话,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轻轻地自言自语,“季家没有善待过我,我无路可走。”
    所以,当一年前的机会落到他面前时,当季锋允许他替代季沐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获得新生活的光。
    他会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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