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凤是科室的一个年轻主治,每天叭叭的挺能说,性格挺活泼的,到了关键时刻却很稳重,又很少掺和一些杂事,贺冰心对他印象还不错。
    但贺冰心现在在科室里基本上就是个孤岛,大约是不想惹麻烦,薛凤对贺冰心也只是个不远不近的态度。
    贺冰心刚点过头,医院门口就响起来救护车的尖啸,蓝色的车顶灯在夜色中闪烁,照亮视野里的一片片苍白和殷红。
    大部分伤患还能行走,三三两两地被医护人员搀扶着,四周很快就被痛苦的呻、吟和小孩儿的哭闹声充斥。
    一辆辆担架车被推进来,有的人伤在腰上,有的人伤在腿上。
    那辆大巴可能是参加团建的旅游车,很多患者裤子上还贴着集团的LOGO贴纸,现在被血液染红了,窝窝囊囊地揉成一团团模糊不清的碎纸。
    贺冰心调高了助听器的音量,微微屏着呼吸,专注地观察着每一个新进来的人,他在等。
    很快有一辆担架车被两个急救员推了进来,上面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半截锯断了的钢筋从他的额头斜插进来,贯穿了他的小半个脑袋。
    人还醒着,但是看起来已经吓疯了,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就抓着不放:“医生,医生,我要死了!救救我!”
    旁边还有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半边脸肿得看不出样子,踉踉跄跄的,边走还边喃喃地说着:“我要去哪里找医生?”
    和徐志远一起给两个人做了快速检查,贺冰心转头对资源部门负责人说:“两间手术室,立刻。”
    他拉过一架刚空出来的担架车,一边把女患者扶上去,一边对徐志远说:“你和李旗带着这位男患者去处理,我和薛凤带这位女士去做CT。”
    徐志远张了张嘴,困惑地说:“这位男同志不是伤得重一些吗?”
    女患者一只眼睛肿得张不开了,余下的一只眼睛流着眼泪,惶恐地望着贺冰心:“怎么了?我要做手术吗?”
    贺冰心没时间跟徐志远解释,安慰了女患者一句“要先做检查,您先躺上来”,紧接着给身边的薛凤递了个眼神。
    薛凤点了点头,两个人推着担架车迅速向影像科跑去跑去。
    徐志远跟李旗推着那位惨叫着的男患者往手术室方向,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贺医生不都喜欢抢重活干吗?这不像他啊。”
    李旗看了看担架车上面无血色的中年男人,憋了半天,低低“切”了一声。
    薛凤跟着贺冰心一路跑,他正想开口问,就听见贺冰心低头问女患者:“你用过体外循环机?”
    体外循环机是一种可以暂时代替心脏为全身进行血液循环的机器。
    女患者茫然地点了点头:“我之前动的一次大手术,切脑动脉瘤,中途是停了心脏的。”
    说完她很紧张地看着贺冰心:“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
    贺冰心把她送进CT室,温和但是坚定:“有一点小问题,但是我可以处理。”
    等CT的片子出来,贺冰心看了一眼就递给薛凤。
    薛凤拧着眉看了十几秒,脸色一下凝重起来,迅速跟着贺冰心进了手术室。
    情况和贺冰心想得差不多,心肌缺血再灌注增加了病人的脑卒中风险,蛛网膜下出血又搭上一条动脉压迫,手术的复杂程度不低。
    等他们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
    薛凤年纪和贺冰心相当,却明显比他体力好得多,一场手术做下来,话反倒比手术前还要多。
    两个人回科室拿东西的路上,薛凤前所未有的喋喋不休:“你怎么看出来的?步态,瞳孔放缩,还是心率?这些我也能看见,但是不做CT,我只觉得她是个轻度脑震荡。”
    贺冰心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旗的大嗓门就从科室里传出来了:“……呵!你们都还没走呢?我还以为就我们拖到这个点儿呢。贺医生和薛凤儿都走了吧?他们带着个女的去做了个CT,十几分钟就能完事儿!想想也是,人家贺医生本来就不用坐夜班儿的,薛凤都跟着他沾光!哪像我们,几个小时……”
    “我是跟着贺医生沾光了,”薛凤走在贺冰心前面,硬邦邦地回了李旗,“跟着贺医生能见到更精湛的手术手法,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是我们科的‘第一刀’。”
    李旗被薛凤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巧克力差点掉了:“你们怎么还在呢?”
    薛凤不无讽刺地看着他:“做完CT找到病灶,不用做手术吗?”他把CT片子往灯箱上一罩,“王老让我这周做特案汇报,到时候你可以好好听听。”
    李旗看着灯箱上的片子,撇了撇嘴,绿着脸从门口出去了。
    贺冰心现在累得连喘气都觉得费事,拍了拍薛凤的肩膀:“走了啊。”
    薛凤脸有点红,跟贺冰心说:“贺医生,能给我留个微信吗?”
    贺冰心眉毛一挑:“什么是微信?”
    薛凤对贺冰心的村通网程度不了解,骇然一瞪眼:“您没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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