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期。
    北漠夷蛮复又猖獗,特别是收到近来的战报,说旧族兴起了一位颇有干力的头领。长于云炽揣测只怕有打下北漠之势,不得不做好防备。
    北漠之地,草野辽阔,宜畜宜兵,不应让夷蛮掳去,长于云炽早已有心收服。
    几代的消沉,长寻国是日非,长于云炽深觉不能走前朝之路,重蹈覆辙。
    只是,如今朝局,确如连君清所言,国非盛,心不齐,难成大事。
    例如水利之事,长于云炽尚可亲力而为仔细拿捏,可一来一往,左右周折,也花费了足月才处理妥当。
    正当长于云炽为北边战事筹谋之时,民间朝堂又悄然兴起天闻奇谈。
    “启禀皇上,臣近日来连观天象,极北处有夜间有星陨尾遗,然而白日星辰耀眼,角芒四处,整日未去。”钦天监道。
    “哦?”长于云炽坐在朝堂上,疑惑道:“钦天监以为是何现象?”
    钦天监一拱手,继而道:“北星陨落,白日星辰,华硕遮蔽,乃祸福相依。以臣愚见,还需尽早巩固群星之位,拨云见日。”
    长于云炽不置可否,道:“众卿家如何看?”
    一时之间朝堂无人回话。
    “朕知道了,此事还需详谈,容后再议。”长于云炽道。
    以大臣们对皇上的了解,隐约知晓此事细究便是触犯龙鳞,故而无人敢第一个作声。
    只是皇上说延后之意恐怕是近段时日都不会再谈,于是乎有心之人便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臣以为钦天监所言有理,皇上宜有所行动,以慰民心。”礼部尚书方氏道。
    礼部尚书算是朝中元老级人物之一,近年来年迈气敛,儿子方眀岚虽为皇上妃子却不受宠,已渐渐不如其他股肱大臣般厉害,反倒持中立之流。
    长于云炽也未料到是他先开口。
    紧接着又有几位大臣请愿。
    确实,此等奇闻轶事最易在民间翻起流言蜚语,更何况在北漠或要起战事这关卡。
    长于云炽斟酌道:“朕近日会考虑合适的人选。”
    只见礼部尚书又拱手道:“皇上,此事宜大不宜小,最好能布诏天下,以整威望。”
    “卿之所言有理。”
    “启禀皇上。”兵部尚书请奏道:“所谓群星固华,还需群星相伴,方能熠熠生辉,臣斗胆,请问是否还需公开比试?”
    长于云炽心中嗤笑。如今北漠敌扰,朝中还要花费财力精力去进行比试,当真是倒裳索领。
    长于云炽自然是知道他们的心思,便道:“不必。遥想前朝先祖,初登皇位,举行十日之礼,以择其后。既然爱卿有此思虑,那朕便效仿前朝之法,能人者居位,如何?”
    了解史事的臣子会知晓,曾有男帝初登,臣子势强,迫使先皇将四妃补满。妃侍们轮流服侍,补齐妃位,正好十日,故称十日之礼。
    虽然皇上言辞平和,实则在借用前朝臣子胁迫皇帝来讥讽。兵部尚书自然明白,但此十日之礼却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故而,兵部尚书李氏顺水推舟道:“皇上英明。”
    长于云炽甚为苦恼。
    十日之礼,是要给每位妃侍一日的机会服侍皇上,若谁能讨得皇上开心,便能得到封位。
    长于云炽一想到每日都会有一位妃侍到她跟前服侍就头疼。
    她躺在连君清腿上抱怨道:“朕心好累,君清给朕弹首曲子解解乏吧。”
    “平才,去拿琴来。”连君清修长的手穿过皇上柔软的青丝道,“皇上,如此躺在臣妾腿上如何弹琴?”
    长于云炽翻了身,岔开话题道,“刚刚朕和太傅讨论,想让他给朕想想选妃对策,太傅居然笑朕作茧自缚,太可气了。”
    连君清默默听着,太傅学识渊博,会见皇上定然不只是为选妃之事,但听她还有心思跟皇上玩笑,应是无甚困扰。
    古琴被宫人小心翼翼置于连君清面前,长于云炽干脆利落地点名道:“朕要听秦淮曲。”
    连君清无法劝走皇上,抬手拨弦,清越的琴音响起,含蓄悲凉,幽幽流转。
    一曲终了,长于云炽忽然道:“君清,若朕让你当皇后,你可愿意?”
    “皇上!”连君清正经危色说道,“皇后之位怎可儿戏!”
    长于云炽坐起身来撇撇嘴道:“好了,朕心中眀了。”
    第二日。
    连君清正在调整琴弦,上好的蚕丝弦线是需要善琴者时常调配的,虽音质绝妙却也最易断裂。
    此时谨雅殿外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昂首阔步走入殿中,未等通报便已来到连君清眼前。
    “夏修仪?”连君清疑惑。
    来人正是夏将军夏修仪,身着简装,随行的也仅一护卫,但其气度却傲慢凌人。
    连君清不曾和他有什么来往,无事登门,想必定有异样。
    两人对峙半晌,夏修仪按后宫排位本在连君清之后,可是他却不向连君清行礼。
    此刻他不耐地开口道:“十日之礼,你找个由头避开皇上吧。”
    连君清面色淡然问道:“为何?”
    十日之礼,按今日朝堂上定的规矩,无论品阶大小,皆有服侍皇上的机会。
    连君清本也并未在意这一日之礼,但皇上所定的规矩,如何能到他来左右。
    夏修仪无礼道:“你也该明白,这次选妃,自是挑选对皇上有利的助手,你本家不过是小小土地官员,而你亦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对皇上有何助益?”
    “如何选择,皇上自有决断,夏修仪不必肆意臆测。”连君清不卑不亢道。
    “哼,你别不知分寸。”夏修仪嗤诋道,“我辈皆是为皇上着想,皇上性子孤傲,若是一意孤行要选你为皇后,你当如何?想成为长寻国的蓝颜祸水吗?”
    连君清峰眉骤压,未置一词。
    夏修仪斜睨走近:“我劝你最好明白,你以为你凭何能入皇上的眼?朝中才臣众多,独缺你一人?想来皇上喜欢的也不过是你的皮相而已。你这单薄的模样倒是与裴妃有几分相似,可人家裴妃一入宫中便越级封侍君,夜夜荣宠。你,至多是他人影子罢了,别自是甚高。”
    夏修仪伸手,从侍卫手中接过一物,置于琴前,“若你还有点精忠报国之心,就该好好想想自己的位置,莫让皇上左支右绌。”
    夏修仪走后,连君清在琴前枯坐良久,回过神来,要给调好的琴试音。
    “当啷——”
    刺耳的杂音划过,琴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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