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好像是……
    “马……于榔?”
    正是被一部分女羌族人视作邪祟,前段时间一直跟着他与郭嘉的黥面少年。
    没想到崔颂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马于榔大吃一惊,飞快地抬头瞄了他们一眼,伸出手掩住怀中婴孩的口,试图盖住他的哭声。
    或许是察觉到了马于榔的慌张,或许是被堵住口,难以啼哭,婴孩停止哭闹,睁大一双宛若清洗过的、琉璃似的眼,怯怯地看向崔颂与郭嘉二人。
    崔颂从没见过这个婴孩:“这孩子是……?”
    马于榔局促地低头:“这个孩子被放在厨房的草笼子里,听说是原来扎格斯人的……”
    马于榔不忍说出口,但崔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扎格斯人向来仇视汉人,不但肆意杀害,还有吃人之举。
    这孩子被放在那种地方,恐怕……
    “我与元首领说了……她同意让我照顾这个孩子……”马于榔埋着头,声若蚊蚋,“但是我好像照顾不好。”
    此时的马于榔丝毫没有当初被人孤立质疑时的漠然与倔强,仿佛一个普普通通,有些内向又有些自卑的少年。
    崔颂见他踧踖不安,安慰道:“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知道怎么照顾小婴儿,多向元娘他们取取经,很快就能上手了。”缺乏论据,他就地取材,毫不客气地“卖”了郭嘉,“别看郭兄运筹帷幄,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的模样,还不是第一天就把郭奕弄哭了。”
    郭嘉嘴角一抽。
    如果他没记错,当时弄哭郭奕也有子琮的一份吧……
    见马于榔惊讶好奇地望了过来,郭嘉没有去拆崔颂的台,绷着脸道:“凡事都有一个从不熟悉到熟悉的过程,无需沮丧,吸取教训便好。”
    崔颂假装没听懂郭嘉话中的深意,赞成地点头:“正是如此。”
    马于榔受到鼓舞,抱着小婴孩上前:“能请二位先生为他起个名字吗?”
    起名废崔颂将目光转向郭嘉。
    郭嘉思忖了片刻,想起刚刚婴孩嘹亮的哭声:“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1]。就起名马钧吧。”
    没什么文学细胞,对诗词一窍不通的崔颂:“……嗯。好名字。”
    事实上他压根不知道郭嘉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却面不改色地称赞,毫无节操。
    古人不管给什么起名都要寓意、意象、立志、引经据典……他这个伪古人简直心累。
    不过话说回来……马钧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马于榔同样没听懂郭嘉的前半句,他的关注点在另一样事上:“随我姓?”
    他无比惊讶,甚至有些惶恐。
    郭嘉道:“有何不可?”
    “可我,我是罪人之后……”马于榔压下声,艰难地挤出后半句话,“若要他跟从我的贱姓……”
    “何为贱?”郭嘉肃容,“天不罪人,而由人定。这天下从来没有天生的罪人,哪怕被定了重罪,也未必真的有罪。”
    “贩夫走卒,纳鞋织席之徒,为生计忧;倡伶优人,乐工百师,各传其技,莫非贱乎?纵被千万人轻蔑,难以昂首,亦可坚守本心,振其衣,濯其足,又与他人何干?世上未有贱者,不过自我轻贱罢了。”
    这不是崔颂第一次觉得郭嘉的三观与现代相合了。他在心中给郭嘉点了32个赞。
    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难道出生在贫困的家庭,或者家里长辈坐了牢,就要被一棍子打死,活该接受别人的白眼吗?
    郭嘉的这番观点,别说在阶级严苛的古代要被当做异端,就是在现代也十分难得。
    要知道在讲究(相对)平等的现代,尚有不少人仗着自己有钱,不把穷人当人,视人命为玩笑。
    打骂流浪汉,对服务员颐指气使,瞧不起环卫工人,自视高贵……这些还算轻的。我爸爸是某刚,我爸爸是某江,小心我叶良辰让你混不下去……每年都有同等脑缺钙的大爷成为热门话题,登上各版头条。
    崔颂绞尽脑汁从高中语文课本上扒拉下一句古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汉朝开国皇帝刘邦年轻时还是穷得叮当响的小混混,黥布也被刺过面,后来做了异姓王,要不是因为叛乱被杀,也算是一跃成为人上人,当得励志的典范了。
    听了郭嘉与崔颂的话,马于榔大受触动,再三向二人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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