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立即想到:“那你和小风,也是因为……”
    “是。”瞿燕庭说,“我怕被威胁,后来小风要考戏剧学院,做演员,我就一直隐瞒到了现在。”
    曾震软硬兼施,一边用尽讨好手段,一边施压和威胁。读导演系的费用很高昂,瞿燕庭不能失去资助,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他天真地以为,毕业后就能远离,能依靠自己打拼出体面的生活。然而大三实习,同学们各有去处,他身为全系最优秀的学生却没一个剧组肯要他。
    瞿燕庭四处碰壁,他明白这只是个开始,他无组可跟,将来也组不起团队,拉不到投资,休说立足,他根本寸步难行。
    “曾震逼我跟他。”瞿燕庭字句哽咽,“我知道,我做不成导演了。”
    他一次次失去至亲,年少时尝尽艰辛和欺辱,支撑着的不过是连同父亲那一份的梦想。梦想破碎后,他打算毕业回四川,随便找一份工作生活下去。
    曾震没想到瞿燕庭会放弃前途,便在资助上做手脚,瞿燕庭被告知资助资格有问题,要偿还大学四年的全部费用。
    要压垮一个穷人的生活和尊严是最简单的,瞿燕庭不单面临债务问题,并且成了全系乃至全校的话柄。骗钱、作假、优秀背后的不堪,他走到哪里都流言纷纷。
    瞿燕庭说:“我要还资助的钱,但我分不清还的是恩还是债。无所谓了,我把名义上的处女作拱手给了曾震。”
    陆文恍然惊醒:“《影人》?”
    瞿燕庭点点头,《影人》是他导演梦的开端,小时候他曾为武打片里的演员惊叹,父亲告诉他,有一半是替身演员的功劳。他觉得遗憾,替身演员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就像一个人的影子。
    “我打磨了三四年,它本来是我成为导演的第一部作品。”瞿燕庭说,“剧本、导演台本、分镜图,全给了曾震,我早知道他中意,所以以此偿还了四年的学费。”
    《影人》是当年的票房金冠,曾震所得是那笔学费的百倍千倍。而瞿燕庭分毫不得,他的故事,他设计的画面,他幻想在片头打下“敬赠我的父亲”……到头来只剩下“编剧”一名。
    峰回路转的是,身为编剧的瞿燕庭引起了王茗雨的注意。
    书影者其实是王茗雨在操办,她不在乎曾震看上谁,但曾震对资助做手脚惹恼了她。她因为《影人》找到瞿燕庭,才得知瞿燕庭断断续续遭遇的一切。
    从惜才,到怜悯,也许还有知恶不惩的愧疚,王茗雨希望瞿燕庭不要就此放弃。
    在王茗雨的鼓励下,瞿燕庭改念编剧,他那时候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这些年他也经常思索,自己的坚持究竟有没有意义。
    大概因为王茗雨当时说了一句话,瞿燕庭道:“师父说——导演或者编剧,不要让名字彻底从银幕上消失,就还有改变的机会。”
    面颊温凉,瞿燕庭抬手抹了一下。
    对着他最爱的人,把深埋十多年最难堪、最晦暗的记忆悉数挖出,他久违地落泪,将纱布洇湿。
    他以为这些在岁月里会忘记,原来就像烙印,一点都没有淡去。
    瞿燕庭湿着眼眶说抱歉:“对不起,是我把你连累了。”
    陆文终于明白瞿燕庭为什么不要保护,因为他在最无援的困境里打转,煎熬,直至满身光辉,一路只有咬碎的牙齿,从没有可以依靠的后背。
    瞿燕庭看着他:“你抱我一下……还愿意吗?”
    陆文绞得心肝疼,他把瞿燕庭搂进怀里,紧扣着肩头,一下下吻那张潮湿的脸颊。
    第94章
    大约两个钟头过去,门铃响,陆文从猫眼望了一下,把门打开。孙小剑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领带松散,和发布会之前的状态判若两人。
    陆文欠身让他进来,问:“怎么样了?”
    孙小剑焦躁地进了房间,正欲开口,看见瞿燕庭坐在沙发上,他愣了一下:“瞿编,你是为这事过来的?”
    哭过的脸色不大自然,瞿燕庭微低着头,拿起托盘里的矿泉水,说:“先喝口水吧。”
    “哎,谢谢。”孙小剑接住拧开,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思及瞿燕庭和曾震的关系,他觉得有点尴尬,把陆文拽到了一边。
    满腔不解和崩溃团在胸口,孙小剑怕喷出火来,压低声音质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啊?!”
    陆文耷着眼皮,没有起伏地说:“不为什么。”
    孙小剑气得搡了他一把,骂道:“不为什么那你打人?打曾震?你他妈疯了吧?!”
    陆文向后绊了一步,抿住嘴唇仍不解释。孙小剑急需发泄,指着他鼻子说:“你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恶劣么?明星当众打人,打大导演,你史无前例开天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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