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戚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这样若有所思的状态。
    “孟兄,我觉得宁泰城的一切像是落满子的棋盘,没处插手。”
    若无意外,阿芙蓉已经被毁了。
    宁王暴亡,官宦世族被牢牢地看管在府里,宫里更没有能够威胁到这场谋划的存在,墨鲤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一切正在缓缓推向裘思想要的结局:以复楚之名,笼络人心,起兵争夺天下。
    这时候除非直接掀棋盘,用武力强行干涉,否则对上的就是裘思掌控局势的连环策。
    墨鲤没有心思去慢慢调查宁泰城里有野心的世族,也不想扶持宁王其他子嗣反扑裘思,且不说这些手段需要时间,这些事也不合墨鲤的性情,想要快速破局,谈何容易?
    裘思不怕死,甚至乐意去死,杀他无用,可能还会有反效果。
    “我们见了对裘思深信不疑的江湖人,见了程泾川,见了那位小郡王……”墨鲤斟酌着,一字一句地说,“但除了袁亭之外,后面两个人总让我感到奇怪。”
    见了就跟没见一样,脑中似乎有个模糊的印象了,却又浮于表面。
    ——胸有大志却总是失败,得不到机会,又没有别的途径可走的程泾川。
    ——不愿成为傀儡,有点小聪明,不喜读书想做将军的小郡王。
    墨鲤眉头紧皱,他不知道何处不对,可是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违和。
    这可能是大夫的本能?
    “哈哈。”
    孟戚忽然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墨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孟戚见好就收,边笑边说:“果然想骗大夫是一件很难的事,特别是在大夫面前装疯卖傻。”
    “骗?”墨鲤很是意外地说,“裘思确实不太正常,他看人的眼神就不太对……”
    孟戚随意地摆手道:“他确实是有疯病,不过疯子也可以装得更疯。特别是他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又找不到缘由的时候,就只能归结于他是疯子,从而掩饰他真正的目的。”
    墨鲤再次感觉到龙脉跟龙脉是有差距的,这种弯弯绕绕他不止对付不了,就连想都想不到。
    “裘思一直在把程泾川往我们面前推。”墨鲤说了他在火场遇到裘思的事,纳闷地问,“他还不怕我们怀疑,做得非常明显,我实在想不明白。”
    跟上疯子的思路本来就难,现在孟戚居然说疯子还有意识地在混淆视听?墨鲤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去下面的药铺买个清神醒脑的香包回来。
    这时巡城的兵马变多了,有个统领模样的人正在四处张望。孟戚及时把背对着街道的墨鲤往下一拽,两人并肩躺在屋脊上,彼此挨得很近,孟戚朝墨鲤眨了眨眼,然后用手指压在唇上悄声道:“先别动。”
    马蹄声逐渐远去,孟戚依旧不起来,还压着墨鲤的肩,戏谑道:“吃饱喝足,躺一会。”
    墨鲤:“……”
    不,鱼没有晒太阳的喜好。
    还是夏天的太阳!
    墨鲤反手挣脱,不由分说地把赖在屋顶上的孟戚拽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刚用完膳食,不可躺卧。”
    对腑不好。
    孟戚欲言又止,其实沙鼠这么干好几百年了,不为别的,舒服。
    更现在还有大夫陪着,结果就因为是“大夫陪着”,饱足后舒坦晒太阳的权利没有了。
    面对墨鲤似乎要追问“恶习史”的审视目光,孟戚干咳一声,及时道:“刚才大夫说到裘思的意图,其实我们不需要费心去猜疯子在想什么。他敢把人推过来,不怕程泾川反水,无非能笃定两点……我们绝不可能信任程泾川,或者程泾川绝不可能跟我们走。”
    墨鲤点头,他正是想不明白这个。
    孟戚掸了掸衣袖,侧头道:“我起初也在想,靠阿芙蓉挑拨离间,裘思就能放心了吗?古来智者可决胜千里之外,谋算人心,裘思真的能算准我们的心思吗?”
    “不,他不能。”墨鲤是一点就通,恍然道,“他只了解程泾川。”
    所以程泾川心甘情愿地跟随裘思的,程泾川也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想要有地方一展抱负。
    墨鲤有些失望,孟戚连忙安慰道:“不必如此,程泾川的抱负应该是真的,至少他早年确实是那么想的,只是隐藏了他如今的想法罢了。人都不愿意说出自己不堪的念头,这也没什么稀奇。”
    墨鲤摇摇头,低声道:“他没骗过你。”
    却骗过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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