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鲤听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哭声,那是宫人发出的。
    “没事,不会有人从外面打进来。”孟戚把宫墙外消失的火把跟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
    墨鲤若有所思地问:“这也是裘思谋划好的?”
    “十之八九,他要把一切觉得碍事、派不上用场的人都丢到一边,再让“明主”继位,做出励精图治的样子,顺理成章地打出复楚的旗号。这样一来,就不能像陆璋那样搞屠杀,他需要有楚朝李氏血脉做傀儡,也不能把宁王所有儿子杀完。世族姻亲复杂,拐三道弯谁都能跟别人攀上亲戚,宁王的子嗣背后都站有世族,如果为了迅速清扫宁泰城而对他们抄家灭族,动荡会影响三到五年之后,不是威势极盛的君王根本压不住,况且起兵在即,宁泰不安,只会耽搁大事……”
    孟戚压着心里的疑虑,没敢把话说死。
    ——正常做法是这样,可疯子的思维不可捉摸。
    谁知道裘思想做出什么惊人举动。
    毕竟在裘思的计划里,这会儿“裘先生”已经死了。
    ***
    酒香四溢,沁人肺腑。
    裘思将茶盏换成了酒杯,轻轻叹息:“不愧是风靡太京的桃花酿。”
    亭子居于高处,能够看见附近宫苑里的混乱。
    哭声、惊慌奔走时映在墙上的幢幢人影,加上远处的火光与嘶喊,像是坠入噩梦之中。
    宁王身边的内侍,有的忠于宁王,有的收了各家权贵的钱财,更多的是各家钱都往兜里揣,当他们急匆匆地命小内侍往外传消息博明日好前途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宫里一下就乱了。
    快得猝不及防。
    快到他们收拾了细软,来不及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就来了。
    所有宫室都被围住,擅自走动的被当场拿下。
    那些颇有头脸的少监、太监黑着脸叱呵,立刻被几个耳光打得满地找牙,习惯作威作福的人色厉内荏的想叫嚣,却发现来的禁卫都是生面孔,或许有些见过,但往日那些统领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宁王的妃妾们缩在各自居住的宫苑内,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们在这场变故中全无依靠,只能流着眼泪恳求着一条活路,哪怕是被送到庵堂里念佛。
    宁王的子嗣面无人色,野心被眼前的困境逐渐消磨。
    宫外的消息源源不绝地传进来,谁都能听一耳朵,什么王家私兵闯入了赵家,钱家的人又在宫门外被斩杀……每一条都是杀气腾腾、血流成河,让人想要晕过去的噩耗。
    仿佛下一刻,兵马就会打进宫来,肆意砍杀。
    齐帝陆璋屠戮太京的旧事,在楚王宫里时不时就会有人提起,众人现在想起,魂都要吓飞了。
    “呵呵,屠夫之名,果然好使。”裘思坐在亭中,看着远近的混乱,捋着胡须十分满意。
    程泾川侍立在旁,静静地听着裘先生的教诲。
    传入宫的都是假消息,是刻意营造的效果。
    “先贤推崇愚民之法,后世帝皇也唯恐奴婢仆僮懂得太多,甚至不许内侍宫女识字,要我说大可不必。愚者亦不知畏惧,彷若牲畜,需得在他面前亮刀子见血肉,像对待猪狗一般严苛,他们才会乖顺听话,然而识字知史有点本事脑子却不够聪明的人,你连刀子都不必带上,就能叫他们胆怯惊畏,何等轻松。”
    “先生这话也不妥当。”程泾川低声道,“若是奴婢之中有那天纵奇才,似金玉混于砂石,被这一捞显了出来,日后岂不成了变数?”
    程泾川的话在旁人听来已经颇为出格了,奴仆就是奴仆,命里卑贱,欠缺德行,即使翻了身也是奸佞之辈,哪来的什么天纵奇才?
    裘思不以为然,笑着饮酒道:“能出奇才不是更好?若是世族子弟大儒门生,无我提携,他们依然能出头,而这些人脑中根深蒂固的是维护家族、维护士大夫的利益,岂能为我所用?”
    程泾川不说话了。
    他出身虽然好,但是靖远侯家没落许多年,他幼时也险些饿死。
    风行阁的人就更别说了,但凡有个正经的出身来历,谁不愿意考科举武举正经做官?
    举世有贤才,遗之在乡野。
    裘思用了几十年建起这庞大的势力,正是因为他没有丝毫门户之见,擅长施恩掌控人心。能让程泾川这样的人俯首听命,裘思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疯子。
    知遇之恩,提携之恩,救命之恩……虽然老套,但是管用。
    西凉人阿颜普卡认为第三条最为重要,裘思不一样,他始终认为第一条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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