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老七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扯开嗓门嚷嚷起来:“商贾牟利,我们这些苦哈哈卖力气的人呢?划船来救我们,我们给船资是应当的,怎么寻个遮风挡雨能睡觉的地方,你们也好意思要一倍的钱?卖货的钱又进不了我们的口袋,商队管事的要是不肯掏钱,我们不得睡草丛里?”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车夫老七所在的商队管事,眼神里写着你怎么这样吝啬。
    这商队管事是个干瘦老头,一把山羊胡,他不是省油的灯,闻言立刻顿足道:“我给东家办事,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到头不着家。货不是我的,坏了少了我得给东家一个交代,现在浸了水,钱都不够赔的,哪里还有热饭热水吃?”
    一时群情激奋,村口闹成一团。
    孟戚冷眼旁观片刻,正要开口就被墨鲤拉住了。
    只见远处来了一个老者,被村民簇拥着过来。
    “都别吵,散开,彭仙人来了。”
    “是彭仙人!”
    老者白发白须,生得慈眉善目,穿了一件道袍不像道袍,僧袍不像僧袍的黄褐色衣衫,看到这里乱成一锅粥,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他身边是十来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穿一色灰褐短打,手持木棍。
    就是这些武夫挤开了人群,呼喝着彭仙人的名号,令这里迅速安静下来。
    车夫老七悄悄地缩回人群,老者等人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孟戚墨鲤身上。
    ——哪怕两人始终没说话,怎奈鹤立鸡群,一看就注意到了,忽略不了。
    “二位贵客从何而来?”被称为彭仙人的老者笑着说。
    他很镇定,又像是见多了身份不凡的外来者,不慌乱,也不畏惧。
    通常在乡野之中装神弄鬼的人,心是虚的,会非常谨慎地对待外来者,并且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去。
    墨鲤没有出声,虽然他记起了秦老先生说过的旧事,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了,当年的彭大夫怎么会变成了彭仙人?秦逯作为医者,最是不耐烦那些焚符化灰让人喝的神婆,对一些治不好病的土方子更是深恶痛绝,墨鲤对世事的见解一半源自秦逯,听村民一遍又一遍叫着彭仙人,已经暗自皱眉了。
    孟戚拍了拍破衣(布)上的水,转眼看墨鲤,又戏谑道:“老丈明眼人,岂能看不出我同友人遭遇风暴,落湖后差点做了龙王的上门女婿,还好被龙王嫌弃了,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墨鲤:“……”
    国师的嘴,骗人的鬼。
    孟戚笑得轻松自在,彭泽龙王的上门女婿做不了,岐懋山的上门夫婿却很有希望。
    彭仙人闻言捋着胡须,沉吟着问道:“敢问二位是游到湖岸,还是被洪水冲到湖边高处?”
    “有何不妥?”孟戚说话间,暗暗瞥了一眼墨鲤。
    墨鲤不着痕迹地点头,示意这里面有区别。
    当年秦老先生发现常年赤足光腿在稻田、沼泽、河滩、湖边芦苇荡行走的人容易发病,而湖心以及水深的地方则不会。
    孟戚会意地说:“不瞒老丈,我二人未曾来过彭泽,暴雨中不辨方向,仗着水性游了一阵,阴差阳错地到了岸上,也不知那是何处。”
    彭仙人点点头,这时有武夫问明了原因,回来小声地告诉彭仙人刚才的情形。
    彭仙人一掀眉,冲着商队众人说:“村民自家的屋子跟米粮柴草,定价几何老夫也不好干涉,待会儿村口熬药,诸位喝一碗去瘴气罢。”
    那两个行脚商人小心翼翼地问:“彭仙人,那药……多少钱一碗?”
    “不用钱。”彭仙人以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缓缓道:“天降灾祸,福德在人。多积福报,勿嗔勿燥,方能运长寿久。”
    他嘴里说这,又环视了村民一圈,其中一半人悄悄低下了头。
    “灵药村几十年如一日地治病救人,望尔等不被前世冤孽牵连坠入饿鬼道,今世勿要造出业果,连累来生。”彭仙人似劝解似恐吓地说完,这才朝孟戚拱了拱手,“二位贵客见笑了,乡野人家见识浅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二位这边请。”
    一个七旬老者拱手相邀了,哪怕邑宰都要回礼客气一句。
    只因活到这个岁数的老者,极少不是乡绅,就算是穷苦百姓,冲着尊老也得做一些表面功夫。
    “这厢谢过了,老丈先行。”
    孟戚马马虎虎地抱了个拳,旁边有村民对他怒目相向,似乎是怪罪他不敬重彭仙人。
    那些想要发声的村民立刻被其他人拽住。
    之前天没亮,商队跟村民吵起来了,注意到孟戚墨鲤的人着实没几个。现在天蒙蒙亮,又有彭仙人主动招呼,这些村民不是真的“没见过世面”,这才选择息事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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