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今夜这座客栈里,除了那对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的祖孙,就没有一个普通人。
    墨鲤在黄六爬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将那块布防图卷起来揣进袖子,“人赃并获”这种事还是算了吧,刚才黄六指认孟戚是幕后主使空口诬陷夺走布防图的是孟国师的人,他要是把东西拿在手里,那才是真的尴尬。
    不过……孟国师的人?
    墨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上顿时不自在起来。
    这真奇怪,墨鲤心想。
    半年前就算有人当着面这样说,墨鲤丝毫不会窘迫。因为两情相悦,亦是人之本性,没什么见不人的,别说这种恰好命中的歧义句,哪怕真正的调侃,也无非是说出了真相。被说出真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此刻墨鲤隐隐明悟了一件事,刚开始喜欢上,已经相处了一段时候后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这种变化是陌生的,又令他感到一种微妙的情绪。
    墨鲤沉思,看来他仍未能了解“人之本性”,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因为不是人,所以人人生来能懂的东西,墨鲤却需要去学。孟戚就没有这种烦恼,他在世间比墨鲤多“活”了几十年,见过许多人与事,即使没有亲身经历,单是看都看会了。
    墨鲤捏着袖里的布防图兀自沉思。
    在黄六看来,这两个老头直直地杵着不动,是打定主意不给自己过去了。
    他怒目圆睁,抽出原本藏在膝弯后用来防身的短刀,作势欲挥。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黄六熟悉的声音。
    “今晚奴家的店可真热闹的紧。”
    陶娘子生得一双妙目,顾盼有神,随意地左右一瞟面上带笑,便仿佛眉目含情。
    这模样着实引得不少人误以为陶娘子对自己另眼相看,黄六就是其中一个,当然现在他不这么想了,陶娘子那张桃花粉面此刻在黄六眼里就是美人蛛、赤练蛇。
    陶娘子站在左侧,蒙面人首领站在右边。
    倒不是他们解决了矛盾,而是暗处有个不知名的高手,他们互相打得你死我活,最后被人一起干掉就可笑了。
    陶娘子深恨这伙蒙面人,倒是有心先把蒙面人打残打死几个再说,怎奈暗器是有限的,不能永无止休地扔下去,暗器扔完了还拿什么对付那位神秘的“孟国师”?
    黄六的脑子不好使,别人可不是。
    “小店一穷二白,要啥没啥,平日里来往的都是走卒贩夫,万万想不到今日还能迎来贵客。”陶娘子笑颜如花,背着的手却在给伙计悄悄比手势。
    孟戚见终于来了一个肯跟他搭戏的,立刻放弃了黄六那个蠢蛋。
    他抚着长须,傲然道:“店家娘子竟然听过老夫的名号,看来店家娘子的来历也不简单啊!”
    “国师说笑了,奴家哪有什么见识,无非是听南来北往的客人磕叨,国师的名号奴家在今日之前全不知晓的。”陶娘子转动眼珠,狡猾地说,“只是奴家相信,像尊驾这样气势不凡的人物,必然不会信口开河,您口里说出的话,可比黄六讲的靠谱多了。”
    “哦?”
    孟戚似笑非笑,看着陶娘子一步步给黄六挖坑。
    果然店家娘子仿佛迟疑,又像诧异般轻声问:“黄六自称国师教唆他私带东西渡江,怎么现在不认识国师了呢?”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黄六。
    黄六僵立在原地,汗如雨下。
    “……还有,他又说国师是个外表很年轻的人。”陶娘子佯装大惑不解,歪着头问,“奴家方才就想问,荆王、宁王、吴王好像都没有立过国师呀,如果说的是楚元帝楚灵帝那会子的事,国师怎么可能是个年轻人?”
    斥候营首领死死地盯着孟戚,心里却似惊涛骇浪,翻腾不休。
    难道假李鬼太嚣张,引出了隐居多年的真李逵?
    孟戚配合地长长叹了口气,颔首深有感触地说:“总算有个明白人啊!想老夫戎马半生,见过三朝兴亡,如今已是耄耋之年,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怎么还有人敢假冒我的名号,连皱纹都不画一道呢?”
    众人:“……”
    “世道变啦,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空口白牙往老夫身上推。”孟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俨然演上了瘾。
    墨鲤一时间不知该配合孟戚做戏,还是装聋作哑。
    做戏吧,不知怎么往下接。
    ——主要脸皮没那么厚,绷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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