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水先生已经面无人色。
    士人言必称礼,君王动辄号称以孝治天下,以德服众人,然而只有读书人自己知道这话里有多少水分。
    何耗子在旁边套车,原本磨磨蹭蹭地偷听,这会儿也惊住了,顿时不敢再听,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上了船。
    老船工正带着人修船帮,之前过断头滩的时候,侧面一处木板被砸得凹进去。
    “杨叔,咱们赶紧走吧!”何耗子搓着手催促。
    “现在知道怕了?”
    老船工没听到孟戚等人的对话,不过看何耗子脸色他也能猜到一些。
    何耗子讪讪地说:“不是已经快送走了嘛!”
    他说着回头看船舱,犹豫道:“查爷,不,查七这帮人怎么办?真要丢进江里喂鱼?”
    远处墨鲤耳朵动了动。
    老船工端着烟锅袋子嗤笑道:“人死了还会漂上来,除非往麻袋里填石头。再一个何必脏了自个的手,等会儿趁着夜色再找个浅滩……对,不用靠岸,把人扔下就是了。等他们醒了,再想办法回到太京,我们早就已经在数百里之外了。”
    “杨叔高明。”何耗子立刻拍马溜须。
    老船工哼笑一声,招呼了人准备开船。
    陆慜看到了,笑着朝何耗子摆了摆手,后者头都不抬地划桨。
    “他什么意思,我又没短他的船钱?”陆慜不乐意了。
    “……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行人在别人眼里是天大的麻烦吗?”墨鲤无奈,他发现二皇子这脑子是时而好使时而不能转弯,这种疑难杂症,身为神医也束手无策。
    “麻烦?”
    陆慜茫然地指了指锦水先生,“不是只有他一人是麻烦吗?”
    墨鲤正待说话,二皇子为了避开锦水先生,又压低声音道:“即使加上长相,也是大夫跟孟国师两人是麻烦,鹤立鸡群,容易招眼。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墨鲤不说话了,心想陆慜大概没意识到这种比喻指了他自己是鸡。
    孟戚毫不留情地说:“你根本不会隐匿身份,别人都快要把你的老底猜出来了,既然准备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就要有防备他人窥探的准备,若是引起别人怀疑,迟早会把你报到官府去。”
    陆慜张了张嘴,然后耷拉着脑袋。
    孟戚想起陆慜在船舱里神情自若的模样,不禁也生出疑惑。
    那股鱼腥味加上马匹的气味,船板上涂抹的油脂怪味,就连孟戚乍然闻到都要皱眉。
    不过内家高手自有办法。
    陆慜却是实打实像个没事人,直接干扰了老船工的判断。
    这就很了不得了。
    孟戚心中疑惑,这会儿自然要问个明白。
    墨鲤听了,也忍不住望过来。
    结果陆慜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发现锦水先生受到惊吓依旧魂不守舍,这才吞吞吐吐地低声道:“大夫跟国师有所不知,我性情鲁莽,读书识字时屡次被说顽劣,母妃一味地顺从父皇,凡是觉得我惹事了不听训了,就把我往宫里的小佛堂一关,勒令抄经。起初我还抄一抄,后来……总之我不肯抄,父皇更怒,所以经常是一关十天半个月,那屋子又黑又不透气,最初还熏香。宫人不将我放在眼里,怠慢不理,不清扫屋子,连马桶都是三天一换。”
    陆慜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咳嗽一声,含糊道:“要我说,乱七八糟的香混了人的五谷轮回之气,那味道尤为可怕,最后我觉得自个整个人都是臭的,出来后人人都躲着我走。洗了三遍身上还有味,只有大皇兄不嫌弃我……哎,对了这舞弊案我要如何让大皇兄知道?把这位先生秘密送回去,我相信大皇兄一定不会让人对他严刑拷打。”
    第178章不得生也
    断檐残壁,暮色沉沉,乌鸦落在干枯的枝桠上。
    原本高大的华表不见踪影,只剩下孤零零的底座,平整的方石被撬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蓄了水的泥坑。
    疯长的杂草足足有半人高,草丛里躺着破损的石雕,这些都是原本矗立在陵墓前神道左右两侧的石雕。其中石象断成半截,石狮缺了脑袋,那些精美的雕纹兀自清晰。
    因这里曾被当做帝王陵寝初建,所以规模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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