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戚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漱口净面,末了还拿出一个金裸子给那个探头探脑张望的家仆:“贵府的东西不太牢靠,床一蹬就塌,劳烦你换一张。”
    家仆看着那块雕着吉祥花纹的金裸子,张口结舌。
    将军府的摆设都是老物件,他们搬来这栋宅子就有,到底值多少钱,家仆也说不好。这金子约莫一两,换张新床绝对绰绰有余,因为这年头好木料难寻,多半被大户人家占了用,街面铺子现成能立刻买到的,都不会太贵,即使是太京最好的铺子也不例外。
    可是这乱象刚过,将军府的人就出去买床,还让铺子里的人扛着床穿街走巷的回来,这得多招人耳目!
    毕竟不是小物件,能藏起来。
    家仆愁眉不展,墨鲤沉着脸拽了孟戚一把。
    还买什么床?都睡地上!
    ***
    且说这日早晨,太京还在封锁戒严,到了下午,禁卫军陆续离开坊门,允许百姓进出跟走动。铺子跟市集都有太京府衙的小吏看着,不许人哄抢闹事,虽然乍看跟昨日没什么分别,但百姓还是从这些人的反应里瞅见了异样。
    有人去问,小吏支吾一阵,含混地说是太子监国了。
    太京的百姓对这位太子并没有什么了解,只是往日听闻太子仁厚。
    仁厚这个词,太京百姓根本不信。
    楚元帝是明君吧,可他滥杀功臣!百姓觉得,楚灵帝其实也不错,至少楚朝李氏掌权之时,太京的繁华有目共睹,楚灵帝在百姓心中是个糊涂又倒霉的普通皇帝。至于朝廷党派倾轧楚朝逐渐走向衰败这回事,百姓没有察觉,楚灵帝还死得早死得惨,于是这份错就没给他背上。
    而齐朝的君王,标榜着仁厚,善待臣子,可太京的百姓没有拿到一星半点儿的好处,时不时还要听家里的长者抱怨。
    这些百姓虽为齐民,但心中并不以为然,他们都快没有“国”的概念了,只认为自己是汉族人,是太京人。
    现在来了一个“仁厚”的太子,他们连想都懒得多想,只想知道市集什么时候恢复,城门时候能够打开。
    好在这次没有拖拉,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恢复。
    两日后,城门徐徐打开,百姓们终于松了口气。
    宫里不敲丧钟,也不为皇帝发丧,纵然有传闻说皇帝已经被太子杀了,百姓却把它当做了谣言。他们只想安安稳稳地生活,不愿意掺和麻烦事,管他谁做皇帝呢?
    隐匿身份借机想在太京闹事的西南圣莲坛,以及南边的遗楚三王麾下的人,气得快要吐血了。
    ——不是说齐朝皇帝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吗?
    ——不是说百姓怀念旧楚,恨不得迎回李氏皇族吗?
    两方势力的人纷纷觉得自己被骗了,被这些愚民平日里的几句怨言蒙蔽了眼睛。
    那些心有不甘的,仍没有放弃,继续在街头巷尾搅事。
    不知怎么的,太京府衙的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制止这些流言,相反有更多的流言出现在了酒楼茶馆里。
    这要怪今年层出不穷的各种异象!
    星孛、红霞、怪风、惊雷……连叛乱前日,天空上都有二龙相争。
    所以不管是什么人,怀有怎样的目的大肆蛊惑,太京百姓听得多了,便不当回事了。毕竟今天太子还是金龙苦苦守城,明天就成了败亡齐朝的黑龙,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哪个拐了十八道弯的熟人是宫女,曾亲眼目睹太子身上的鳞片。
    宫钧就是在这种流言纷纷的时候回京的。
    他带着一群死里逃生的锦衣卫,还未进城就接到了太子发来的密令,查张宰相及其党羽的不法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肖百户嘀咕:“所以这场逼宫,最终还是太子赢了?”
    宫钧神情复杂地挥了挥手,连猫都来不及接回家,就进北镇抚司寻找自己还活着的下属了。听说当日禁卫军直接围了北镇抚司跟南镇抚司,宫钧脸都黑了。
    锦衣卫掌握的密线遍布京城,原先宫钧手下只有极少的一部分,现在锦衣卫指挥使因为投了太子,太子又放权给宫钧,致使这张巨大的网为宫钧所用。
    他很快就找出了南边楚王的探子,还有西南天授王的人。
    包括莫名受伤被封印内力关进太京府衙的沙千乘,以及不少江湖匪类。
    宫钧可不像孟戚那样手下留情,他核实了这些人的身份,一刀一个,干脆利落地就把人杀了。
    “宫副指挥使,有个奇怪的消息……”
    肖百户拿着密线送来的一份情报,迟疑地对宫钧说,“有人去月桂坊的一家银楼里卖了一锭前朝宫廷所制的金裸子,约莫二两,却只卖了四两金子的价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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