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江湖人去外面捡了废弃的木料,还带了蜡烛,阴冷的祠堂里立刻亮堂了很多,火舌剥嗤剥嗤地卷着柴火,他们把随身携带的肉干跟馍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
    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人额角有块疤,他看到墨鲤身边的瓦罐,心里一动,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领头的那个人紫红脸膛,一脸的络腮胡,他皱着眉拉住了年轻人。
    “老八,你做什么去?”
    年轻人努了努嘴,嬉皮笑脸地说:“借瓦罐,让大家伙儿喝口热水。”
    络腮胡大汉想了想,夜里很冷,井水太凉,他们轻装简行的,也没带什么能烧水的器具,只能叮嘱道:“是人家的东西,你好好说,不要拿了就走。”
    年轻人随口应了,也没当回事。
    他走到墨鲤身边,蹲下来问:“喂,书生,能借你的瓦罐使使吗?”
    墨鲤摇了摇头说:“这是熬药的罐子,你们如果要用来烧水,估计得洗上好几遍再煮开一次热水才能刷掉里面的味。这村子缺水,你们没法这么浪费。”
    年轻人一愣,他伸头一看,果然药味扑面而来。
    他连忙倒退一步,忍不住骂了一声晦气,扭头走了。
    “大哥,我看这里别住了,那是个痨病鬼!”
    “怎么说话的?”
    络腮胡子叱喝一声,然后冲着墨鲤歉意地笑了笑,伸手就把那年轻人拎到了旁边教训:“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天寒地冻的,你冲人家发什么横?痨病是要咳嗽的,你进来这么久,听见人家咳嗽了?”
    “可他……”
    年轻人被这么一骂,心里更火了,不依不饶地说,“可他的态度也太差了,我借个罐子,又不是不还给他,还说什么药罐子,多晦气啊!”
    “那本来就是个药罐子,难不成要别人骗你不成?”络腮胡子被逗笑了,他揉了一把年轻人的脑袋,笑骂道,“再说了,洗罐子的事谁去?你去吗?”
    这时另外几个汉子也围了过来,递给年轻人一块烤热的肉干,笑道:“大哥你就别怪老八了,前天他在客栈里,被一个书生指桑骂槐地骂了,心里有气呢!”
    “对啊,我最厌烦这些穷酸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喜欢指指点点地说人闲话。”年轻人故意提高声音抱怨。
    “好了。”
    络腮胡子一边啃着馍,一边含糊地说:“江湖规矩,不要对不懂武功的百姓出手,人家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天下书生成百上千,一个书生招惹了你,别的书生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平白无故地迁怒什么?再说了,这大半夜的,人家睡得正好被我们吵醒了,还指望别人对你笑脸相迎?”
    他声音压低了,普通人是听不到的,但瞒不了墨鲤。
    墨大夫垂眼,隔着衣服慢慢抚着沙鼠,看起来倒像是受了惊吓在拍胸口。
    年轻人瞥了这边一眼,不忿道:“这不就是个破祠堂,又不是他家,还不许我们来?”
    “确实不是他家,可这也不是你家啊!”络腮胡子拍了拍身边的地面,对年轻人道,“吃了就休息吧,肉干都塞不住你那张嘴!”
    墨鲤占了避风的地方,这些人也没过来,另外挑了个角落生火。
    烤着烤着,那年轻人又憋不住了,小声问:“大哥,你觉得那书生是什么来路?我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脸,跟姑娘似的。”
    “什么姑娘,少见多怪,这叫玉树临风。”络腮胡大汉肚子里面居然还有点墨水,他嗤笑道,“南边的人都比北地汉子生得清秀一些。”
    其他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笑起来,笑老幺这是想女人了,瞅着谁都跟姑娘似的。
    年轻人被挤兑得脸色涨红,他那就是个比方,又不是真的看错了。
    “可拉倒吧,说得就像你们没想过女人似的。”
    然后就是嘴快地揭短,什么六哥心系江湖上的某某女侠,四哥昨天看到客栈的老板娘都迈不动腿了,最后络腮胡大哥都遭殃了,被曝随身藏着一块苏绣帕子。
    这下捅了马蜂窝,年轻人被摁着脑袋逼迫睡觉。
    没一会儿,火堆也渐渐小了,祠堂里响起了一片呼噜声。
    墨鲤摸了半天,沙鼠总算不乱蹭了。
    他听见身后还有微小的动静,知道那个领头的络腮胡没有睡,而是在守夜。
    到了四更天,村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墨鲤心里觉得奇怪,因为跟刘将军“相遇”的次数多了,他对朝廷的军马也算是熟悉了,现在这马蹄声很是杂乱,毫无规律,连钉得马掌材质都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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