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初在琉璃井的别院与约尔夫妇相识后,麓鸣儿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如今,岑牧野的那处别院,已被他们夫妇买下,成了他们在北平的住所。
    这些事不能细想,否则又要惹人心酸。
    约尔夫妇今日登门,自是因他二人将近的喜事而来。他们十分客气地备了贺礼送到这对小夫妻的手上,却又十分诚恳地同他们道了个歉。
    原来,岑牧野派人送去琉璃井的喜帖,今日竟然不翼而飞了。
    之前,本就听佣人们说起过房子内常有失窃的事发生,由于只是丢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钱粮,约尔夫妇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但一向注重中国礼节的夫妻,发现这回丢的是友人的结婚喜帖,于是这才急着登门道歉,同时也想再要一张回去,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想参加一场中国的婚礼了。
    然而,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那张不翼而飞的喜帖,正是佣人们时常谈起的“宅中女鬼”所偷。
    而这“女鬼”,竟也确确实实地藏在了那幢别院的地窖之中……
    琉璃井的别院,有处废弃的土灶。不为人知的是,这灶下通着一条狭长的秘道。沿着逼仄的秘道寻摸而下,便是那散发着阵阵恶臭、不见天日的幽闭地窖。
    潮气、霉味、腐烂味,混着劣等烟土的烧制味,弥漫在窄仄的地窖中,令人头脑昏聩,闻之作呕。
    铺了干草的地上,几只日渐肥硕的长尾灰鼠,露着尖牙,正噬咬着那些已经长出绿色霉菌的面包、果核……鼠胆之大,丝毫不惧身边那个犹如鬼魅的女人。
    她惨白骨瘦的手,在微弱的烟灯下,摩挲着那张大红的喜帖,时不时露出似哭似笑的臆态。
    “岑牧野……麓鸣儿……”
    “麓鸣儿……麓鸣儿……麓鸣儿……”
    阴寒的声音,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比往常那夜夜幽凄的哭声,还要叫人头皮发麻,寒毛倒竖。
    皴裂的嘴唇忽而上扬苦笑,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应该是我的……应该是我……”
    “以为把我送走,你们就能好过了吗?我的孩子,我的父亲,我的生活,都没了……都没了……谁能赔给我?!”
    伴着突然凄厉起来的喊叫,那女人攥紧拳头,发了疯似的往那些老鼠身上狠命砸去!
    “连畜牲不如的东西都敢来抢我的东西!杀死你们!杀死你们!杀死你们!”
    看到那些受到惊吓的老鼠们,吱哇乱叫着四面蹿逃,那女人发出一阵失常的狞笑。
    “哈哈哈哈哈,怕了是不是?怕了是不是?叫你们抢我东西!叫你们占我地盘!我要让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地面上的稻草被纷纷扬起,老鼠们早就躲进了洞里,可那早已失了心智的女人,一面抓起地上那些腐坏的食物胡乱地往嘴里塞,一面疯狂地对着空地乱砸乱踩……
    “我的!我的!全是我的!全是我的……”
    哭了笑笑了哭,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后,她直愣愣地往地上一倒,大口大口地喘气,凹陷的双眼幽暗而怪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张极为刺眼的血红喜帖……
    “死了……都死了……终于都死了……”
    “岑牧野……苏妍儿……岑牧野……苏妍儿……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她满意地笑着,抓起那张喜帖就要撕。却在蓦然间,又看到喜帖上那个扎眼的名字,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麓鸣儿?麓鸣儿是谁啊?”她把喜帖放到眼前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嘴角扬起的却是一抹极为诡异的弧度。
    “宝贝……是她救了你么?是么?”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用着极温柔的语调自言自语,“别害怕啊……我保护你……我保护你……”
    手里的喜帖被她紧紧贴到怀中,疯疯癫癫地,又兀自笑念起来……
    “岑牧野……麓鸣儿……岑牧野……麓鸣儿……岑牧野……麓鸣儿……”
    继续指路:第五十回,鸣儿去别院,发现别院被卖,守门的说这别院有鬼(为铺梗,我真是操碎了心啊!)
    还有人看不?我都快更不下去了,全都默默无闻啊……
    第七十五回 礼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婚期,不在雪季,亦不在阳春,却是在白露暧蒹葭的秋日。
    风水师占过,除了“嫁娶”,今日“诸事不宜”。
    晨昏蒙影,朝阳未起,岑府上下却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大红的灯笼挂满廊檐,大红的喜字随处可见。秋夜在此已不似秋,秋风在此亦无寒。
    红灯廊下,一盆盆馨粉的月季从京郊花房而来,朵朵带露,娇艳欲滴,若衿羞的新嫁娘,随风轻摇,曳人心旌。
    这样的花,从大门外摆起,一路至主楼,在厅前摆满后,司花的管事,精挑了含苞的六盆,命人送往楼上的婚房。
    新扇屏,红帐幔,鸳鸯被,百子千孙毯……对对喜烛燃起,照得满室春华。
    “铺床铺床,先铺四角后铺中央;夫妻恩爱,共枕同床;男婚女嫁,花烛洞房……”
    “铺床铺床,喜气洋洋;先生贵子,后生女郎;一儿一女,龙凤呈祥……”
    莲子、桂圆、花生、红枣……儿女双全的仆妇们,一面唱着这些喜庆的吉祥话,一面将“催生”的果子撒在喜床的各个角落,再笑着将一方元帕铺在喜床的中央。
    是闺房,也是婚房。是娘家,也是夫家。
    正待梳妆的新嫁娘,偷偷从镜中窥见那张喜床,不禁臊红了还未施粉的小脸。
    站在她身后的仆妇忍不住笑了起来,“麓姑娘啊,您别臊,这话糙理不糙,夫妻间的事呀,可不都是为了生儿育女么?我看咱四爷也老大不小了,您要是能尽早给他添上个一儿半女的,他指定得把您捧上天去哩!”
    一旁随侍的阿亦听了,咯咯笑道:“李婶,您说这话可不对了,我们四爷待我们家姑娘,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没孩子,那也是要宠到天上去的呢!”
    “呸呸呸!”李婶忙伸手打她,“大喜的日子,小丫头瞎说什么‘没没没’的!多子多孙才是福,麓姑娘和四爷,定是要多儿多女,和和美美的!”
    还是这经验老道的仆妇会说话,阿亦笑着冲她吐了吐舌头,复又上前两步,凑到麓鸣儿的耳边悄悄问道:“姑娘,这月的月事是不是还没来呢?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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