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迈扎央和勐拉都靠着云南边境,如果从瑞丽走,经陇川去迈扎央,只要不到一小时。
    从仰光过去反倒麻烦些。迈扎央早被克钦地方武装势力统治划成特区,区边上驻扎着克钦人的营地,中国人和华裔的面孔比比皆是。
    苏校接到手下消息,说祝秋亭想在那儿多待两天,他心里已经升起不好预感。他和林域、黎幺,实实在在跟过最早那几年。
    成天往外跑,金三角到银三角,地界越乱越凶险,机遇也越多。
    祝秋亭从祝绫那儿继过来的东西不多,最值钱的也不过是个名头。祝绫儿子之一——已近消逝的时代里,已近消逝的势力,得到的除了防备、暗枪与冷眼,其他都是虚的。祝秋亭显然深谙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要赚钱,要手握实权。早年在缅甸跑动的时候,一向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即使调了几个下属过去,苏校还是担心。现在是不一样了,但以前得罪过的仇家,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放个冷枪?
    何况祝氏的事务堆积三天,已经足够可观。
    最诡异的是,祝秋亭那边电话直接关机。
    失联过去一天半,苏校抽不出身,只好让黎幺抽时间过去一趟。
    黎幺呸了一声,“工厂这边老子不得擦屁股,还得分个身过去?回来他把我做了你负责?祝秋亭不是有纪翘贴身跟着吗?”
    苏校:“她毕竟是个女的,有危险自己跑了怎么办?”
    黎幺知道他和祝家大部分人想法差不多,防纪翘跟防贼差不多,这女人属于随时可以倒戈的阵营,但这么直接在他面前说出来,还是让黎幺很不爽,声音都冷了几分:“你怀疑我带的人?就算断她一只手,挑你手下那几个都没问题,别在这边跟老子搞这套,你当祝秋亭傻逼还是我傻逼,把废物带在身边这么久?”
    他撂了电话,该过去还是得过去。
    等到了缅甸,才发现事情确实挺麻烦。
    失联的哪是祝秋亭,是纪翘。
    进了迈扎央,甩了向导,人就像游进大海的鱼,再摸不到半点影子。
    祝家手下说出这句话,黎幺下意识都觉得有点好笑,他最近这两年跑缅甸跑得少,都知道边境赌场常开不倒的就那几家,以他们的能力连纪翘都跟不牢、找不到,压根不可能。
    除非——
    黎幺唇边的笑猛地凝固了。
    当年在勐拉怎么失踪的,今天就可以怎么失踪。
    明面上消失,只是一个信号而已。
    “祝九他人呢?!”
    “到迈扎央了,”手下声音越来越低:“上飞机前我就要跟您说的……”
    黎幺坐不住了,黑着脸冲到酒店走廊,咬牙切齿道:“备车,去迈扎央。”
    在勐拉那次,他们其实没完全失去她的消息。她的定位追踪器信号一直在,找过去不是问题,怎么突破重围进去才是问题。当时在跟官方打交道,支援的火力也不能随便撤出来,最后祝秋亭懒得跟那帮人周旋,亲自抓了他们的头儿押过去。十分钟,要见不到门开,手指一分钟一根,一秒都不拖,说话算话。
    黎幺也奇怪,纪翘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一个重要的下属,一个值得留恋的女人?
    或者两者都是。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他怎么都想不通,勐拉那次费了心血和时间,人情全推给他来做了,自己连面都不露。纪翘在未来那一年里,可以说,用百分之一百二的用心回报了这救命之恩。
    祝秋亭可不像做慈善的人。
    黎幺在去迈扎央的路上,设想过很多场景。
    但他没想到,在赌坊找到人时,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失控。
    迈扎央这边赌法规则跟澳门挺像,实行积分制,百家乐也是厅里最火的玩法。VIP厅要有三百万以上的投注额。
    黎幺进去的时候,听人议论说,三个VIP厅中最大的那个,被人花了三千万包场,直接过去了,推门就看见男人坐在主桌中位,手边一堆红色筹码,刚过的一轮输了也不急,慢悠悠吸了口烟,笑吟吟的:“再来一局。”
    赔率已经提到了五十倍。
    黎幺远远看着,刚开始有点心情复杂,纪翘现在人不见了,他倒玩得挺欢实。
    但过了一分钟,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除了祝秋亭本人还笑眯眯的,其他人的神态表情仿佛是来出殡的。
    他还没问出口,旁边靠墙的一个侍应生忽然颤颤巍巍冲跪在他脚边,脸色惨白声音发抖,抓着祝秋亭裤脚几乎要哭出来:“先生,我们真的不知道老板去哪了,我我们帮您去找,但您千万千万别冲动——”
    黎幺顺着那侍应的眼神瞟了瞟,是在看赌桌底下。
    难道底下藏着人?
    黎幺刚想着走过去看一眼,顺便在他面前晃一圈,半道便倏然停住脚步。
    他不用看也知道桌子底下是什么了。
    那是黎幺早年最喜欢研究改造的装置,触发器现在就在他脚下。
    定时炸弹。
    妈的。
    黎幺头有点儿晕,这他妈是什么几把玩意儿他是看不懂了!!!
    祝秋亭没理他,自顾自地玩,咬着烟,老神在在地推了五十万筹码进池子,选了数字16。
    那侍应生也是从国内来的,为了生计可没想过要把命赔在这,而且这个疯子刚刚明显是来真的,现下整个人都要崩溃了:“那那我帮您去找人,丢的是哪位,老板他,他不知道,说不定有人知道——”
    祝秋亭黑眸抬了抬,上目线随之弯出一道弧度:“我要知道干嘛找你老板?”
    男人站起来,撑着桌沿懒懒一靠,红色筹码抛起,又落在他掌心。
    赌场的灯挺亮,吊灯就在他头顶,照出那轮廓惊人的美与流光溢彩。
    “怎么说,”他低头掸了掸烟灰,笑了下“:反正比我的命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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