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纪翘睡了个很沉的回笼觉。
    她一向没有这个习惯,以前也不喜欢,回笼觉总把一天都打散。而且纪钺说,少睡一点,保持清醒。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布满阴云,纪翘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   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倚着流理台发呆。
    家里很安静,人早就走了,钟表已经指到下午一点。
    这一觉够长的。
    水开了,她回过神,倒了半杯凉水,一大口灌下去烫得直跳,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不过她现在有的是时间。纪翘想到原来,简直像上辈子的事,神经总是绷得死紧。其实几点教祝缃哪一门课,是什么大事吗?他什么时候需要她,又是她能控制的吗?
    仔细想一想,忙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都是瞎忙。祝秋亭骨子里谨慎至极,这几年,她跟过看过做过的也不算少了,但只负责其中的环节,太多事她仍然未知全貌,也没有试图探究过。
    现在祝秋亭不让她再做祝缃老师,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释放的信号已经很清楚。
    他不再需要她了……暂时。
    纪翘能想象到流言会怎么传开,看热闹的人总是比较多。
    她不在乎,横竖祝秋亭留着她还有点用,不会真的解决她,这点他们彼此都知道。
    有时间休息,刚好不用飞回去了。在哪里被击倒就在哪里躺下,纪翘高兴还来不及。
    她查了查银行卡余额,这几年存的,如果每天吃二十块外卖可以吃到地老天荒。纪翘放心地点了一堆垃圾食品,打开电视放着动物世界,正式当起了米虫。
    说实话,如果不试一试,纪翘不知道躺着是这么舒服。
    整整大半个月,她连门都没怎么出。吃了睡睡了吃,衣服床单丢洗衣机,餐盒丢大垃圾袋,只有孟景姑姑孟了奚偶尔上门来看她,带着自己做的饭。其他时候,她活动的范围不超过方圆五米。
    即使这样,祝秋亭也没能完全消失。
    财经频道,半分钟的露面。纪翘本来准备换台,但最后没有。隔着一道屏幕,从签约仪式到商业晚宴,他换了两套正装,晚上那场被拉住接受采访时,身边还有徐氏的副总,徐怀意。
    这张脸她已经看到化成灰也能认出来,可他很少上电视,镁光灯摄像机下,流畅漂亮的骨相占尽了优势。
    祝秋亭冲着镜头弯起嘴角,语气不紧不慢。打太极都打得舒服,好像机关算尽的人是另一个陌生存在。别的不说,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点上,纪翘确实佩服他。祝氏几年前涉及美元基金的投资,正值新制度落地执行,祝秋亭那时在国外,被人用时间差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时负责那桩case的人已经绝望了,他飞回来接手,用新条例下的规则硬是扭转了局面。
    他洞察力和直觉都是一流,学不来的。
    纪翘咬一口薯片,懒洋洋地看向屏幕,他身边的人抑制不住的眼神。
    喜欢怎么可能藏得住呢?除非把自己眼睛挖了。
    祝秋亭跟她上床,现在回忆起来像个梦,还是噩梦。纪翘记得清楚,他根本没看她眼睛,一次也没有,其中有次高潮忍不住,他掰过她的脸亲吻,很快又松开,转而低头咬上她肩膀,疼的纪翘想把他踹出去。
    不过没有也好,省事。
    纪翘吃完一包薯片,躺平在沙发床上,翻个身睡了过去。
    已经三月初,温度还是低,申城霾也重,一层薄雪铺在地面,搞得空气和地面一样脏,没有转好的迹象。
    祝秋亭上车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苏校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气袭来。
    他刚要说话,祝秋亭却先开了口。
    “手机。”
    今天他私人手机忘在办公室,那上面的号码有没有超过五个都存疑,其中甚至还有他父亲祝绫的手机。反正苏校是从来没见祝秋亭用过,但他最近去哪都带着,今天忘了,都等不到回去,让苏校提前拿过来,在宴会厅这等他。
    “这里。”苏校递过去。
    “有电话吗?”
    祝秋亭接过前一秒,淡淡问了句。
    苏校:“……”
    也就低个头的事。
    但职业素养让苏校很快回答:“没有。”
    祝秋亭嗯了声,接过手机也没有看,直接扔到了一边。
    “您今天跟徐副总遇到了吗?他们那边之前一直在争取那块地,徐董还提过。虽然这肯定不行,但他们那边提到明年的T市的市政项目,我觉得可以考虑。徐家有政府背景,跟他们合作利大于弊。”
    苏校说。
    祝秋亭没回答。
    苏校又扭头看了他一眼,人已经靠那儿闭目养神了。
    车内很暗,夜色里车飞驰而过,飞过街灯一盏又一盏。
    他最近似乎有点儿不对,但苏校也说不出哪儿不对。状态没有不好,身体健康也正常,就是比起以前,更喜欢自己待着了。这也没什么,可就是不对。
    “噢。对了,”苏校看了他一眼,又道:“等会儿在四季的约,是周肆那个得力手下。瞿氏的那事,周肆……周总他帮了不少忙。”
    祝秋亭眼都没睁,懒散道:“南边新开的港口,为了那个来的。”
    苏校迟疑了一秒:“还有一个事儿,他可能想跟您要个人。”
    祝秋亭揉了揉眼窝,嗯了声:“要谁?”
    挖角不是什么大事,周肆那边的人他也搞过来过。
    苏校:“您不用的那个。”
    祝秋亭睁开眼,盯着苏校。
    苏校心下一颤,还是勉力补充道:“他可能想着,如果这边不想用她了,扣着也没意思,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而且纪翘是……”
    苏校没再说下去。
    祝秋亭:“是什么?”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垂眸,似乎真的很期待苏校答案。
    他们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苏校心一横,低声道:“她是警察的女儿。虽然现在知道她人没二心,但这事如果被人知道了——”
    祝家的人不少都是祝绫时期跟过来的,多少也没走到纪翘之前的位置,连核心任务都带着。
    祝秋亭没说话,指腹依次敲在膝上,三次以后,忽然笑了笑。
    “被人知道了,怎么样?”
    车已经靠到四季酒店门口,司机听得见他们对话,大气也不敢出。门童已经在车门处等待。
    苏校沉默几秒,听见祝秋亭说:“我想,所以我做了,就这么简单,谁有意见,让他找我。”
    “那——”
    苏校刚说了一个字,发现人已经下了车。
    祝秋亭走路一向步子大,潇洒不顾人,但今天这背影看起来,火气尤其盛。
    祝氏本来最近就遇事太多,祝秋亭现在脾气又大的要命……苏校头都要炸了。
    真是不想干了!
    苏校气得安全带都解得慢了,拔了两下,眼神落在后座某个地方。
    他下车绕到后座,从椅缝里摸出一个皮夹。
    手机、钱包,下次快能忘自己了。
    苏校有点儿无奈,正准备放兜里等会儿给他,但合起来的那一刹,他忽然顿住了。
    苏校打开,从最里层里抽出漏出一角的照片。
    昏暗无章的背景,勉强看得出来是乱糟糟的床单,还有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完全是放松状态。
    苏校:…………
    祝秋亭现在爱好真是越来越独特又正常,存床照,绝了。
    虽然是有一只女人的手吧,这也太一言难尽了。
    苏校黑着脸要把照片塞回去,他余光突然瞥到什么,又拿近看了看。
    照片最角落里,明显还有一个人的。
    占了极少的一个部分,轻之又轻地触着女人小指,不小心入了镜。
    照片背面只有很短的几个字,201X,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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