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这一队这次要过来十六七个人,他们这会儿还在台北修养,我先过来看看您,顺便给他们打个前站。这几年一直钻深山老林的,可想死我了。”
    坐在下手说话的这位叫汪小山,许三多带着大家钻老林子修台桃高速路的时候他才十四五岁,那会儿刚从识字班出来在建筑队里面打杂帮忙,一转眼小伙子也是建设司从七品的佥事了,这次来南河的制图队,他是副队长,普鲁士人贾科普(jackob)是队长负责技术,他则负责管人。
    “还有一个事情要向大人请示,咱们台湾岛上绘图是按照一比十万比例尺,那要求精度实在太高,处里让我问问大人,南河和勃泥这边,能不能调低一些。”
    眼下是建设司和清华大学堂一起牵头搞测绘,台湾是第一张地图,这地方人手足条件还好,两队人也是足足搞了两年半才勘察完毕,等汇总再把图刻出来,还要再三四个月以后。
    这是许三多的自我要求高了些,他当兵时候看两种图,比例尺1比1万到10万之间的叫战术地图,指挥官可以拿着图直接布置怎么走路,怎么布置阵地。至于20万或者以上的,那叫行政地图,这个民间用已经足够了。
    “你们打算做多大比例,南河要安排多少个实测点?”许大人对地图要求是极高的,毕竟这是后面干活的基础。
    测绘处提前研讨过这事,所以汪小山回答很快“大人,要是30万比例的话,我们算着南河这边要有580650个测绘点,应该两年内能完成。”
    这时代就这条件,稍微干点大活都是按照年算的,许三多也很无奈,毕竟又没卫星照相也没激光测距。
    “那以后省一级的测绘就先按照这比例做吧。清华那边还要继续招收测绘的学生,这是基础的基础。”
    许大人表扬了汪小山几句,毕竟绘地图这事实在辛苦,天天钻深山、下野河进原始森林,一般没个月都休息不了一次。
    小山同学赶紧摆手“大人,搞制图哪里有不苦的,属下这队还算好,南河宁靖这里都是自家的土,年怎么也干完了,那一队去勃泥的才是真苦,听说岛子紧里面生番都是吃人肉的,处里正和警务司协调,要带一队武警过去。”
    他这话说的有点早了,没想到时局变化这么快,最后中南半岛上的测绘整整搞了十几年。
    就在西贡那边琢磨怎么绘图的时候,河仙一间大宅里正在开着密会。
    “诸位都是莫某半辈子兄弟,如今西贡让咱们攻打真腊,如何行事还要诸位兄弟一起议出个章程。”
    屋子里除了莫玖只有七个人,不是莫家自己的兄弟子侄,就是康熙十年(1671年)就跟着他从雷州南下的老兄弟,都是真正靠的住的。
    “玖哥,俺是个糊涂人,就知道二十年了,是您带着咱们大伙拿命打出来的家业,大主意还是您定,前面哪怕刀山火海,俺们跟着走就是。”
    说话的兄弟叫程三,眼下担着莫玖亲兵队队长,虽然不是莫家人,可比自家人还信得过。当年莫玖不愿意剃头跟着大清国混,带着一百多亲族,两百乡邻和家奴南下的时候,那真是筚路蓝缕,大伙儿一起烧草开荒,拿木头做锄垦地。
    这位那会儿就是亲兵队长,有一年和周围土人干仗,程三让人家拿火枪打烂了胳膊,是莫玖亲手拿刀刮的肉,取的铅子。
    时势弄人啊,听到这话,莫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自己也是个有大决心的汉子,为什么总是在夹缝里面为个活奔命。
    和陈上川六十多岁无路可走,退到南河种田不同,莫玖可是从小立志做大事的人,16岁就敢带着一族南下三千里开创事业。其实剃不剃头,留不留辫子在他看都不算大事,内心深处他有称雄一方的野心,有句老话说的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是东有广南西有暹罗,自己还天生挂在真腊名下,这么多年怎么也绕不开,只能夹缝中求一条生路。等到琉球人上了岸,局势又是大变,前年趁着南河大乱,河仙从中受益着实不少。
    不光主动投靠的,还有河仙派兵拦住的,莫家实力一下子涨到接近六万口,再加上拿资源和西贡换枪换炮,眼下这小国实力和年前大不一样。
    可是自己再快,没邻居快有什么用呢。要是五年前自家有这两千精兵,四千多只火枪的储备,莫大人说不定就敢赌一把强推下柬埔寨(真腊人称呼南河地区),只要真腊三年不发大兵来打,也许就能建一个像广南那样的国出来。
    现在没用了,莫家这两年猛往外扩地,和西贡那边比也不过人家三四个厅的地盘。去年,东和东南已经和南河划界,东北方向大概今年内也要接壤,除了西北真腊方向,河仙全部和琉球国挨着。
    南河的动作太快了,他们也太有钱了,他们做事情简直是拿龙洋和火枪砸。前年说九龙江里造个船队,这还不到两年工夫已经超过三十条船,而且船船带炮,光这个内河船队的炮数就超过河仙总数。
    “镇主,既然大总管(许三多)亲自下令,抗令不遵肯定不行,不如召集人马屯在国界上看看形势。”
    说话的这位是河仙谋主,别人可以不说话,他必须要说的“另外咱们派个人到金边解释下难处,总不能和真腊彻底没了面皮,往后恐怕要受制于人。”
    蔡勋手里还拿个扇子,这会正缓缓扇风,颇有些诸葛武侯的模样。
    “这第三么,还请镇主派人再去趟大城,结暹罗以为外援,这样西贡那边总要有些顾忌。”
    “二哥,这法子绝不可为,这么干了才是取祸之道。”
    莫成站了出来“首尾两端,必成大祸。若是想做个富家翁,这时候献土才是正道。”
    这话一说出口,屋子里立刻就炸了!好几张嘴在开口骂他,屋子里变成菜市场一样。莫玖轻轻咳了一声,等屋子里声音小了些,他才开口“成哥是自家兄弟,让人家把话说完。”
    莫成这些年专门跑西贡和台北,他真正了解台湾实力。那国有数万雄兵,那国有战船百艘,最重要那国有钱,年年打仗老百姓都不用加税(其实今年也扛不住开始加),那国一年修路都要花费百万,那国出了一万兵就把广南半国打灭。
    “二哥,这几年西贡对咱们打过一颗枪子没,人家对咱们放过一颗炮子没有?”
    这些还真没有,就连两国在边界上接壤,都是对面的官主动过来,很客气的协商划界。
    “诸位,人家是真怕咱们手里枪炮吗?我说句不中听的,要不是咱们脑后没那根辫子,要不是大伙不是说的粤语就是说着官话,旬日之间河仙就让人家平了,交接暹罗有什么用?他们就不怕琉球吗?”
    真不想奉土也不是没办法,莫成朝着屋里作了个罗圈揖“二哥,各位兄弟,只要咱做三件事,西贡绝对能容得下咱们。”
    他的建议是易服换话。河仙这方面还好,本来就是穿着明国的衣服,和西贡没半点差别。莫成觉得还不够,河仙属下到底还是真腊人最多,他觉得西贡早晚也容不下这个,要变服就跟南河那些厅县一样,是人都穿明人样式。以后河仙地界上,连真腊话都不能说,让西贡派人过来建个学校教国语。
    比这个更要紧的,从西贡请个官儿过来,让人家管外交,自古藩属国哪个能自己办外交的。
    哪怕朝鲜这样的大国,和倭国这样的外国搞联系,都要先和燕京请示,礼部衙门许了才能派人去。琉球国的外交官去朝鲜,只能见正八品的通事,国里的大人从来不见。咱主动点,把这个权利交过去,这才有个称藩的样子。
    最最紧要的,莫成继续说道“还请二哥亲自去见大总管,或者亲身去台湾拜见大都督,求内附。”
    人家给了河仙头等宣慰大使的帽子,那就是没把河仙当自家人看,最好要个爵位和世袭的官职,这才是给自己人的。
    “爵位其实都是虚的,最好许个世袭官,那才算牢靠。”
    二月底,河仙镇兵两千人渡过金馀河向真腊国楚和城发起进攻,莫玖本人亲率精兵两百乘船赶往临界厅(今越南朱笃),南河的军、船正在向那里汇集,对真腊的军事演习就要开始了。
    “大帅,河仙偏鄙,请恕末将来迟。”
    中军帐里,无数诧异的目光中莫玖泰然自若,披甲跪在地上。
    “标下两千甲兵正在渡河西进,末将担心大帅这边地形不熟,带了些向导给大军引路。”
    他来的确实有些迟了,琉球和暹罗约好的是二月十五号后两头对进,两国都没有打大仗的准备,只是要拿国势压人,各自从真腊身上割块肉,划定好双方势力范围。
    琉球国本来就慢了些,南河旅和西贡团都不是满编部队,先要征召满员,接着又训练了一阵子,等南河旅开到临界后,许三多一直在等河仙的消息。
    只要大兵一进真腊,南河各地就只剩下两三千武警和十几个民兵基干队,如果河仙躺在角落里装死,他已经有打算,先带兵过去解除河仙武装。深入敌境,两千不明立场的战兵放在侧翼,那是很讨厌的事情。
    一直到莫玖在地上跪扎实了,许大帅才开始说话“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说话。”
    屁个路远,西贡过来要四百多里,河仙到这儿只有两百里。许三多咧着嘴笑了笑“莫大使此来真是及时雨,本帅也正愁对真腊不熟,让大军吃亏。”
    二月十八日,近两万暹罗战兵分作两翼越过边境,右翼八天内占领波雷榨,左翼则跨过南猛河(今蒙哥博雷河),奇袭拿下真腊西境最重要的边城诗梳风。二月底两只军队攻击前进,开始向真腊国最大的产粮地马德望进军,前锋距离马德望城不到五十里,距离暹粒(真腊旧都)也只有一百五六十里。
    二月二十八日,河仙军攻破只有四百守军的楚克城。这城在金边正南约两百里,河仙军进城以后,学着琉球风格大搜财货、人口,立志要把全城搬空。楚克往西北二十几里还有一座小城斯郎,那是河仙军下一个抢劫目标。
    就在同一天,西贡内河舰队三十条浅水炮艇和帆浆战船载着一个陆战营朔河而上突袭金边,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西贡分舰队钓鱼岛、富国岛两条三级巡航船。而南河旅和西贡团则沿着九龙江两岸(东南)和柴帧(正东)两条路线向金边攻击前进,这里到金边陆地距离不到两百里,但一路多沼泽河流非常难走。
    三国会攻,五路大军,看你真腊怂国扛得住扛不住,会不会被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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