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杨女士一般别过眼,不再看那些可怕的照片,闭起眼平复心情。
    “生命有时非常坚韧,有时又格外脆弱。一个女人失去了丈夫,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这些悲剧全是因被告王有权造成。根据车祸后的笔录显示,他转弯速度过快,而且没有做足够预判,导致将正常穿越人行横道线的许勇撞倒,当场死亡。毫无疑问,这些都是他的错。”
    盛珉鸥冷静平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冲击力十足。
    “一个刚为六岁女儿买了生日礼物,兴冲冲赶回家的年轻父亲,如今成了墓穴中的一捧灰,王有权的许多行为叠加在一起方造就了这一悲剧,但‘超载’不在其中。安起保险用一份没有特别注明和提醒的格式合同里的格式条款来逃避赔偿问题,在我看来是十分没有职业道德的行为。在一个超载盛行的行业,一个将超载视为常态的行业,他们既希望司机能买他们的保险,又不希望对方发现,无论出什么意外事故,他们都不会做出任何赔偿。”
    庭审进行了一下午,结束后,在法院门口与杨女士道别,我和盛珉鸥坐进一辆车里,打算跟着回律所旁听下律师们对第一场庭审的总结。
    行车途中,盛珉鸥的副手,那位女律师突然好奇问道:“老大,许勇死前刚给女儿买好生日礼物这事我怎么没在证词里看到过?杨女士单独告诉你的吗?”
    我坐在副驾驶座,闻言悄悄朝后头看了眼盛珉鸥。
    他闭着眼,仰靠在座椅上,拇指不住摩挲拨弄着鹿角的顶端:“我临时瞎编的。”
    下了法庭,他那可怕的攻击性便全数收敛,再次藏进由西服、手杖装饰的华丽外表下。它们养精蓄锐,默默蛰伏,等下次开庭,又再次跃出,给予对方迎头痛击。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盯视,盛珉鸥睁开眼,朝我这边冷冷看过来。
    我心头一凛,被冻了个结实,抑制着浑身打哆嗦的冲动,连忙坐正身体看向前方。
    盛珉鸥可能下午开庭时精力消耗过大,会议时总是出神,最后开到八点,他主动提出暂且告一段落,让律师们收拾东西各自回家。
    我也打算回家,毕竟已经不需要我开车送他。
    由于一下午都在认真旁听,晚上又喝了不少汤汤水水,就有些膀胱满满,走之前我打算先去排空。
    事务所有独立的男女厕所,但因为员工不算多的关系,厕所也不大。
    我一进去就看到盛珉鸥似乎是刚刚洗了脸,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脸上不断有水低落,刘海与衣领都湿了大片。
    他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就像……在忍耐什么。
    “你没事吧?”我怕他情绪受下午庭审影响,多嘴一问。
    他抬眼从镜中看向我,没说话,表情是一贯的拒人千里之外。
    我连忙举手作投降状:“行行行,一二三,我知道,我不问,我闭嘴。”
    男厕里有小便池也有隔间,小便池正对洗手台,盛珉鸥透过镜子毫不费力便能看到我脱裤尿尿的全过程,有些不雅,于是我走向了一旁的隔间。
    只是尿个尿,我也懒得锁门,对着马桶拉下拉链放起水来。
    正到尾声之际,忽然,冰冷的手掌从后面捂住我的口鼻,我惊惧之下准头歪了歪,将最后一点尿尿在了手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操尿的事,还是脸上那只手的事。但无论是掌心熟悉的烟草味,亦或是身后飘散过来的浅淡香水气息,都让我在瞬间停止了挣扎。
    盛珉鸥有些潮湿的发梢蹭着我的耳垂,麻痒的触感叫我忍不住避了避。捂着我的手霎时收紧,不允许我有任何异动。
    “生命有时非常坚韧,有时又格外脆弱……”他的呼吸细细地,带着灼烫喷吐在我后颈,“大多时候,它迷人又美丽。割开你的脖子,就能看到错综复杂的血管、结实的肌肉、雪白的骨头,它们远比活着的你更为可爱,也更讨人欢喜。”
    我不敢动,更不敢用沾着尿的手去碰他,只是伸出舌尖,讨好地去舔他的掌心。
    耳边极近的地方响起盛珉鸥低沉的轻笑,笑得我心下警铃大作,立时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仿佛食草动物遭遇凶猛野兽的恐惧感侵袭。
    下一瞬,盛珉鸥大力捏住我的两腮,半点不留情。我差点以为自己腮帮子都要被捏裂了,发出一声痛苦地呜咽。
    脸上的手缓缓下移,握住我的咽喉:“但我知道自己并不能那么做,因为正常人不会那样。”
    我不适地仰后,更显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
    “哥……”我忍不住要求饶,哪怕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枫,抓住我的把柄,拿捏我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我一愣,就要反驳:“我没有……”
    脖子上的手逐渐收紧,让我不能呼吸,也不能再张口说话。
    他并不想听我的狡辩。
    “你总是装出一副‘只有我知道你的隐疾’、‘只有我能帮助你拉你出泥坑’的无私模样,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他的话语带着冰冷的杀意,仿佛只要轻轻一个用力,就能掰断我的脖子,“做个牢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了,以前你可不是这么为我着想的。”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也是想将我拉入深渊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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