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忌日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去菜场买了花和酒菜,登上公交赶往墓园。
    我以为自己去得已经够早,想不到盛珉鸥比我还早。
    我爸的墓在室内,是壁葬。四方的厅中,凹陷的壁龛铺满整整三面墙,高度直达天花板。每座龛中都会点两支电子蜡烛,供奉一束苍白的塑料花。
    家属要祭拜,便把东西摆放在壁龛底下的位置,晚些自会有人收走。方厅正中还砌了两把长椅,供亲友追思之用。
    我到时,正见盛珉鸥背对着我,坐在其中一把长椅上。
    他身前地面上,正对我爸的那列壁龛下,摆着一束白绿相间的小雏菊。
    我一下止住脚步,没有再上前,甚至还往墙后躲了躲,怕被他发现。
    盛珉鸥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要不是那姿势打瞌睡实在有点高难度,我都要以为他是不是起太早在犯困。
    晨风寒凉,嘴里呼一口气,眼前便凝出了白雾。可等到阳光透过树影落到身上,又会升起短暂的暖意。
    泛黄的树叶随风而舞,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斑驳起来。
    枝叶簌簌轻颤,终于,盛珉鸥也像是被风吹动,开始有了动作。他从风衣口袋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放到了地上的那束花旁。
    白烟袅袅升腾,他等了片刻,站起身,似乎是准备走了。
    我不再躲藏,从转角走出。
    他正好转身,与我迎面相对。
    哪有那么多的不期而遇,不过都是处心积虑。脑海里浮现不知在哪儿看过的一句话。
    “哥,你来啦。”我弯了弯眼,冲他微笑道。
    他双手插在风衣里,视线丝毫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大步流星擦着我就要离去。
    经过我身边时,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猛一抬手挣脱,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没有容我碰触他超过三秒。
    一瞬间,我们都有点怔愣。
    我蜷了蜷手指,握成拳收进兜里,同时往后跨了一大步,以保持与他的安全距离。
    “我就是想问你,这些年,你有收到过我寄给你的信吗?”
    十年来,我给他写过许多信,却没有一封有回应。
    从希冀,到愤怒,到哀求,到死心,头三个步骤花了我五年,之后的五年,是漫长的死心过程。我仍然每三个月寄出一封信,却不再寄希望于回信。
    最后一年,当我知道母亲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时,我不再写任何信。
    如今问他,不是责怪,不为其他,不过是想了了心中多年惦念。
    “信?”他理了理袖口,“收到过。”
    我眼睫一颤:“那你……”
    那你有没有看过?
    他似乎早已看穿我要问什么,答得十分爽快:“没看,都扔了。”
    鼓动到喧嚣的心脏再次归于平静,面对这个意料中的回答,我以为自己不会失望。
    我高估自己了。
    “我想也是这样。”我垂下眼,盯着他光亮的鞋面,笑容有些苦涩。
    风衣下摆轻轻晃动,他抬脚欲走。
    “哥……”我叫住他。
    他这次没有再停下,头也不回往墓园大门走去。
    望着他背影,我不由叹了口气,似乎我从来都叫不住他。
    “对你女朋友好一点!”我扬声冲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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