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央无力地双手捂脸,从手指缝隙里漏出一句话道:“祖母和阿姑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玉髓儿道:“报了公主身体微恙。”
    姬央稍微松了口气,总不能叫人知道她起不来床的真实原因吧?
    早晨刚用过饭,姬央就见罗女史走了进来,她有些心虚地不敢看老姑姑。
    罗女史满脸阴沉地看着姬央道:“公主明知大年初一是什么日子,怎么能如此放纵?”
    姬央满脸羞红,北苑的事情或能瞒着戚母,但肯定是逃不过老姑姑的法眼的。
    “亲朋好友这一日都要来拜年,见不着公主他们会怎么想?”罗女史怒其不争地看着姬央,“公主不能再任性了。”
    这冀州虽然都知道沈度娶了安乐公主,可这么些时日来谁又曾同安乐公主有过来往?安乐公主又何曾参与过沈家的人情来往,人家根本就是将她排挤在外,她还油然不知。
    只是这些话罗女史不忍心同安乐说,只好委婉劝道:“公主毕竟是沈家主母,这样的日子你不出面,外面的人只会说公主高傲,又无人妇之德。”
    姬央深觉有理,不停地点头,也开始反省自己,她还真没怎么替沈度分过忧,“我这就去泰和院。”
    戚母待姬央是很慈爱的,“公主脾胃好些了么?怎么也不多歇几日?”
    姬央挨着戚母坐下,甜甜地笑道:“多谢祖母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老人家就爱看笑脸人,戚母拉着姬央的手道:“你来得正好,若璞刚给我送了丸子过来,除夕那晚你脾胃不和可把他吓坏了,当即就让大夫连夜制了药丸子过来,我这里分了些,其他的我正要命人给你送去的。”
    姬央没想到沈度还会如此细心,脸上的笑容不由甜中带羞,“不用那么着急的。我都不爱吃药。”
    戚母笑了笑,还没说话,就听贺悠在一旁道:“真是羡慕公主和六哥呢,除夕那晚公主发呕,我还以为公主是有了呢。却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不过以公主和六哥的恩爱,早晚会有的。”
    “就你话多。”四少夫人王氏看了贺悠一眼,“他们新婚夫妻自然恩爱。”
    贺悠撒娇地搂住王氏的手臂道:“四嫂,你可不知道呢,除夕放爆竹之前,公主同六哥一起可是不见人影了好一会儿呢,也不知躲到哪儿亲热去了。”
    姬央被贺悠说得心虚,更是霞飞双靥,不太拿得准贺悠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看见她和沈度进了梅山腹?那可真是羞煞人也。对于野合这件事情,安乐公主确实没有沈度那么淡定。
    众人都只觉贺悠牙酸,可姬央脸上毫无掩饰的羞红却理所当然地佐证了贺悠的“胡说”。王氏朝戚母看了一眼,见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心里的操心也就放下了一些,实则沈度屋里的事情也不该她来关心的。
    “这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呢?”戚母叫侍女将装了丸子的药盒拿了过来,是褐色的小丸子,莲子米大小,“吃吧,吃完了祖母奖你一碟蜜饯,保你觉得不苦。”
    戚母这话自然是玩笑,姬央本身对药这种黑漆漆看不出成分的东西就有些抵触,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小时候她母后没少教她,“话可以乱说,药不能乱吃”。这话可没说反,她母后就是这么说的。
    但是戚母“盛情难却”,姬央想着沈度对戚母的态度,伸手捻了一粒放入嘴里,慢慢地嚼着。
    王氏颇为惊讶地看着姬央,“呀,公主你怎么嚼碎了吃,也不觉得苦吗?”
    姬央慢慢地摇了摇头,依旧细细地嚼着那丸子。
    苦当然是苦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苦,姬央苦着一张脸,皱了皱眉头。
    戚母笑道:“制成丸子就是怕你觉得苦,可以一口吞了,你倒好偏要嚼碎了吃,可不是苦么。”
    戚母说罢,侍女已经将一碟子蜜饯送到了姬央手边。
    姬央伸手推开那碟子,“不想吃。”语气颇为任性。
    戚母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脾胃不调看着是小事,若是拖久了,小病拖出大病来,别看你现在年纪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肠胃好有多重要了。这丸子一日一粒,可别忘了吃。吃完了,我再叫人给公主送过去。”
    这一整日姬央都有些不得劲儿,有那昨日没轮得上拜年的亲朋,今日再度上门的,见安乐公主一副懒洋洋不搭理人的模样也不觉得有异,苏后的女儿嘛本就该如此无礼的。
    如此过了三日,北苑上上下下的人都察觉到了姬央的异常,只因安乐公主实在太安静了,再无往日叽叽喳喳的热闹。
    罗贞看着姬央懒洋洋地趴在窗户上抬头望天。那天阴云密布,灰浓一团,实在无景可赏,放在往日叫安乐公主看一眼都嫌多,今日却已经盯了一个时辰了。
    这些时日并没发生什么异常,罗贞想着唯一的不足就是冀侯好几日没踏足过北苑了,以安乐对他的痴情,恐怕正是为这个难受呢。
    罗贞心里暗自叹息,第一次希望安乐能学一点儿她母后的手段,将男人驯得服服帖帖的。
    “老姑姑。”玉髓儿低声唤了唤出神的罗贞,然后朝姬央努了努嘴,无声地做着口型道:“怎么办?”
    “不怎么办,过两日再看吧。”罗贞道,若是能叫安乐就此清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这日子一下就过到了正月初八,上元灯节已经闹腾了起来,侯府在南北通衢的信阳大街上扎了鳌山灯,衡水湖畔的树枝上已经挂满了各式花灯,整个湖面映得西山瑶池一般。
    衡水湖就在侯府边上,府里的活水便是引自衡水湖。
    “公主,今年衡水湖上还扎了灯船,有一组九玉莲花船做得美极了,就是洛阳灯会都没见过那么精致的灯船,公主,咱们出去看看吧。”玉髓儿绞尽脑汁地逗姬央开心。
    “不去。”
    姬央这几日就跟被谁掐了舌头似的,话痨变成了哑巴,能用两个字回答的,就绝不会用三个字。
    玉髓儿叹息一声,求救地看向罗女史。不料姬央却又开口了,“叫李将军准备一下,等过了正月,我们回洛阳一趟。”
    玉髓儿大惊,连罗贞都愣了愣,这女儿家嫁人之后无缘无故地说起回娘家,通常不是娘家有事,就是女儿家自己在夫家受了委屈。
    回洛阳倒不是难事,只是罗贞忆起临出宫时苏后吩咐她的话。
    “不要让央央回洛阳。”
    这是苏后的原话。
    妖后不是昏后,很多事情看得比平常人还明白些,罗贞焉能不知苏后的顾虑。
    “好好儿的,公主怎么想着要回洛阳?”罗贞上前道,“可是受委屈了。”
    姬央抱膝坐在南窗炕上,下巴枕在膝盖上,“就是想母后了。”
    “公主这样回去,只怕皇后会以为公主受委屈了。”罗贞道。
    姬央瘪了瘪嘴,有点儿要哭不哭的样子。
    罗贞气道:“公主是堂堂魏朝公主,受了委屈何不大声说出来,跟个小媳妇似的躲在这儿生闷气丢人不丢人。你自己觉得委屈了,可你不说,别人又怎么知道你委屈了?”
    “是啊,公主有什么不开心的且说出来,咱们筹划筹划,也好回洛阳让皇后娘娘主持公道。”玉髓儿道,她可没有罗贞的顾虑,一心撺掇着姬央回洛阳,毕竟地儿熟,横着走也不怕。
    两个人都不眨眼地看着姬央,希望小公主能说点儿什么。
    姬央将头埋入膝盖里,“走开。”
    罗贞叹息一声,同玉髓儿退了下去。“心病还须心药医。”尽管罗贞想让姬央看开一点儿,不要一直活在苏后给她筑造的无忧无虑的虚假里,没人可以一直无忧无虑。
    可看小公主这副模样,罗贞又只觉得心疼难言,终究还是让了步,让玉髓儿去请了沈度。
    或许安乐感受不到,但罗贞是察觉到了冀侯的故意冷落的。打从她在北苑兴了规矩后,除了除夕那日两人同归,冀侯是半步也没踏入过北苑的。
    当初罗贞借由姬央的身份打了沈度的脸,让他来之前必须派人来通禀,此刻却不得不派人去请,心里的五味陈杂可想而知。但谁叫自家公主如此不争气呢,离了冀侯就要死不活的。
    玉髓儿一直在大门边守到亥时末刻才见着沈度。
    乐山扫了玉髓儿一眼,这大过年的就没一天是安静过的,不是松林苑的祁姬头疼,就是浣花苑的柳姬心口疼,大小于姬也来凑热闹。
    只有安乐公主这个正主一直按兵不动,没想到还是忍不住了。可她也不想想,前几位那下场。全部挪到了静云山庄,叫她们病养好了再回来。
    这就是争宠的下场。
    乐山跟了沈度这么久只叹息那些女人怎么就看不懂,侯爷其实被后院那一亩三分地能绊住脚的,那里就是他休息的地方,他累了就去坐坐,你等着就好,决不允许你不请自来地给他添麻烦。
    等了大半天,玉髓儿已经冻得手脚都僵了,见着沈度被他眼神一扫,不知怎么的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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