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诚问:“你年纪轻轻,就不工作了?”
    “工什么作啊。”杨南柯不屑道:“我家就我一个儿子,上面有个姐姐,已经嫁人了。父母给我买了房,月供由姐姐姐夫出,我现在是有房一族啦。家里那套房子迟早也是我的,工作这么累,不如出来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钱玩完了就回家啃老呗!”
    侯诚一脚刹车踩下去,回头看向杨南柯。
    杨南柯被这猝不及防的刹车晃了个狠的,脑门险些撞在铁门上。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大叔,你整我啊?”
    侯诚胸中涌起激烈的愤慨。
    与父母皆健在的杨南柯不同,他在少年时代就失去了双亲。
    他出生在庆岳村,与父亲侯江风、母亲许红一同生活了十一年。
    那时,他并不孤僻,只是内向,比起和同龄小孩玩耍,他更喜欢去田里帮父母干农活。
    村里的老人说,这孩子太粘人,像个女娃。
    11岁时,整个春夏都在降水,瓜田遭了灾,户户没有收成,眼看就要揭不开锅,侯江风对许红说,小诚上学得花不少钱,我去城里打工,你在家里好好休息,照顾好孩子。
    许红执意要送侯江风进城,中巴却在路上遇到了滑坡,一车人都被埋在里面,部队赶来时,侯江风与许红都已经死亡。
    侯诚成了孤儿,靠着抚恤金、老房、瓜田孤孤单单地生活,成年后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机会孝敬父母。
    十多年前,他将侯江风和许红的尸骨挖了出来,埋在瓜田里,想象每一个结出的西瓜,都是父母对自己的馈赠与祝福。
    他最不齿的,就是杨南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不孝子。
    第27章猎魔(27)
    杨南柯压根没注意到侯诚的异常,继续滔滔不绝,自称是背着父母辞职的,离家至今已有小半年,为了不让父母找到,一个电话都没有往家里打,还早早换掉了手机,办了不记名的电话卡。
    “只要我藏得够好,他们就别想找到我,报警也没用,我们那小地方的警察是什么水平,我又不是不知道,八成随随便便查一下了事,根本查不到我现在已经不在北方。嘿嘿,让他们担心去吧。”杨南柯晃着脑袋说:“反正他们成天没事干,我这也算是给他们找点儿事做。能找到我算他们的本事。哈哈哈,还有我姐,嫁人后就把工作辞了,说是帮姐夫做事,其实根本没正事可做。我看她闲在家里也挺无聊的,不如和老婆子老头子一起来担心担心我。”
    侯诚听得直咬牙,汗水已经从额头流了下来。
    杨南柯越说越起劲,得意洋洋地讲家里重男轻女,姐姐从小就像自己的奴仆,读书成绩本来很好,但因为家里还有自己这个小儿子,最后只能放弃学业,外出工作,最后嫁了个根本不爱的男人;又讲父母都很蠢,一辈子在国企混吃等死,鄙陋没见识。
    “我真是受不了我妈,一天催着我结婚。我才24岁,还没玩够,结什么婚啊?再说,结婚也是需要资本的好么,他们连车都没给我买,买婚房的钱也没攒够,怎么结婚啊?我们家吧,也就是在庐城那种小城市算过得去,到了大城市哪里够看?就比如你们洛城,哎,洛城比我们那儿的省会城市发达不知道多少倍。我这次出来呢,也算是开眼界啦!”
    杨南柯说得兴起,将自己的父母贬低得一无是处,好似他们活着都是浪费资源。
    侯诚说:“他们是你的父母,为人子,不该这样说自己的父母。”
    杨南柯已经彻底打开话匣子,“我就是瞧不上他们。真的,他们吧,可怜又可恨呐。一辈子待在庐城那种小地方,自己不想离开,还管束着我,不让我离开,守着一份死工资,不思进取,井底之蛙似的。你知道吗,其实毕业后我不想回庐城的,我自己能在省会找到工作。还不都是我妈非要我回去,说什么给我买房子。”
    侯诚闷声开着三轮车。
    杨南柯吱吱哇哇说了一大通,觉得有点没劲,忽然问:“大叔,你有子女吗?”
    侯诚声音已经发颤,“没有。”
    杨南柯又问:“那你的父母还……健在?”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去世了。”侯诚说。
    三轮车上安静了半分钟,旋即爆发出一阵笑声。
    杨南柯拍着腿说:“大叔,我很羡慕你啊。你有没听说过一句话——有车有房,父母双亡。这是我最盼望的人生状态。”
    侯诚握着车把的手已经湿了。
    这一刻,杀意在他心中翻滚。
    多年来,他一直在庆岳村过着僧人一般的日子。村民们大多瞧不起他,不与他来往。他也不屑于与他们来往。
    他不是真的木讷,只是懒得跟村民们交流。
    他只念过小学,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文盲。父母留给他房子与田地,这已经足够他过活。农闲时,他看过很多书报,最喜欢揭露社会阴暗面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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