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区区谋逆小贼,不配为君!”

    固执迂腐的几位老臣哑了嗓子,指着御座之上的女子痛骂,锐利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白发老翁站在殿堂中央,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王家世代肱骨忠臣,绝不对你此等妖物卑躬屈膝,今日王某就要以死明志,以作表率!”

    若是此人真是个有用之人,明姝倒愿意正眼瞧上一瞧,偏偏只是个庸碌,自命不凡之辈,他若想寻死,那还少开一份俸禄,好得很。

    除却十一二位闹事的官员,其余众人皆是紧跟明宰相的脚步,早早站好队,但在重兵围困下已经胆战心惊,垂头不语。

    “王大人既然有心寻死,孤不拦你。”

    明姝负手而立,目光沉沉,轻言断人生死:“阿枫,动手,送王大人一程。”

    身披重甲的女将领命,由左方高梁投射的阴影内走出,刀锋流光,寒意渗人。

    “你!”

    跳得欢的老翁自以为区区小女,不过靠明氏兄弟办事,性子心慈手软,好拿捏的很,本想借此一闹给自己挣个“风清气正”的好名声,又笃定明姝不敢妄开杀戮,何不抬抬自己的身价?

    只是手起刀落,惊恐的眼神还未消散,那抹凌厉的刀光划过,老翁便倒地不起,热血流地,哪见得方才的激昂?

    “王氏不臣,抄家流放,以儆效尤。”

    女声朗朗入耳,回荡在寂静无声如置身空山的殿堂内,冷意如冰,教大臣们不敢动响。

    王家可是大世族,弟子门徒上万,沉浮上百年。朝代更迭,始终屹立不倒,辅佐多少代君王……如今如此轻飘飘一句话,那女人更是半分体面也不给,就算损伤千万,也誓将王氏抄家流放,可见新帝打压世族的决心……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作为文武众臣之首的明远岑和明远珅伏地叩首,宣誓效忠辅佐新君。

    在场的人并非傻子,不可能不知道要真正铲除传世大氏族“腐根”的困难,但千百年来,原本辅佐君主的世族已经成为国家的腐虫和绊脚石。

    新帝此举则有刮骨疗毒之意,利益冲突更严重,许多世族子弟按捺不住,纷纷跳出来加入反抗的阵营。

    “无耻小女,你无德无能,残暴不仁,怎配为君!”

    “荒谬至极!王氏世代忠良,却落得如此下场,苍天无眼啊——”

    “失道者寡助,你如此草菅人命,必由报应!”

    如今天已入暮,日落西山,余光攀延至高台御座之前,女子恍若乘驾霞光万道,她将臣子的怨恨,愤怒与惊怕尽收入眼,轻淡含笑道:“明相……”

    “臣在。”

    明远岑拱手作揖。

    她又道:“明将军……”

    “臣在。”

    一左一右两位重臣皆待命。

    只听见女君轻笑一声,言辞无波:“按律处置。”

    “臣领命。”

    “臣领命。”

    恍如重锤敲落,刚刚意气洋洋,出言无状的官员被卫兵拉下,收压监狱,凄厉的尖叫声越拖越远,警醒着朝殿内的臣子,如今是谁的天下……

    精神高度紧张之中,又听见她说:“户部侍郎何在?”

    “……臣,臣在!”

    人群中心神不定的户部侍郎腿一软,差点摔了个跤,跪拜的时候手脚不停地抖着,眼睛不自禁瞟见王大人尸首流出血液,更觉得两眼一抹黑,差点就要晕过去。

    “数桩账目算清入户前,将田产独立成册,由监察史带往各地方县乡,分予当地农社,取消徭役耕税,以兴农桑。”

    “再有,命监察史合同县乡官员,搜集士农工商之翘楚,为振兴百业,强国富民之用。”

    “陛下圣明!”

    明远岑明远珅带头伏地跪拜,凭明姝如此远虑,他们颇有“自家小女初长成”的得意与自豪,又带着男女情爱的恋慕迷痴,只是叩首之间,无人见识。

    见状,冷汗涔涔的官员也识趣地与那些“跳脱”的世族官员隔开距离,紧随明宰相与明将军跪拜新君,高声道:“陛下圣明——”

    月升灯明,京都并没有因为易主而失色,反倒酒肆愈发繁华,高阁之上,低头便可望见与乌泱泱一群被抄家流放的罪臣,剥去光鲜亮丽的外衣,打发下嚣张气焰,也同街巷的乞丐没什么差别。

    这处愁云惨淡,另一方则摆起喜宴,参与的宾客都只是平头百姓,粗布短衣却不减他们脸上的笑容——

    终于熬出头了!

    “来来来,咱们哥俩再饮一杯!”

    “老四,老四……起来,继续喝……”

    “我,呃!我跟你讲……农社那边来人……给我家分了九亩田……我李老四熬了半辈子,终于有活路了!苍天有眼啊!”

    “唉!只听说新帝是个女人……”

    “老三,你这是狭隘了。要能给我们这些被地主压榨的穷苦百姓分几亩地,哪怕是贫地,管他男人女人,我李老四也心甘情愿给她磕头!”

    “说得好!”

    “哎呦!梁叔,您也来了?!不是上几日冯大娘说您去跑商去了吗?”

    “哪是跑商,就是给人驾车,今日刚回来,就听见家母说家里分了几亩地,利索去辞工,干回老本行……”

    “这大王,换得好,换的妙啊!”

    “来来来,干杯干杯——”

    ……

    “罪臣及家属已经连夜送往凉荒边野……周边邻国并无异动,倒有隔岸观火的意思。”

    正批阅奏折的女子抬头,与添水磨墨的明远珅相视而笑,“那便让他们看,再眼馋……也没人敢逾越半步。”

    侍奉茶汤的宫婢低垂着头,端着茶小步走上来,“陛下,请用茶。”

    “嗯。”

    明姝并未抬头,仿佛不知晓对方的踌躇,欲言又止,她绝伦不凡的侧颜吸引着光,异常的动人触魂。

    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宫婢便失了魂,怔怔跪在地上也不知退去,“……”

    直到高高在上的陛下转头望来,她才受惊般清醒,即便陛下没有说任何呵斥的话,更不见任何不喜,宫婢霎时从独享的美梦中醒来,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奴罪大恶极,请陛下恕罪!”

    “你有何事?”

    尽管直面天子是大罪,明姝并未计较婢女的失礼,问道:“纯夫人的贴身婢女,出现在御书房……可不是件寻常事。”

    “陛下,奴婢……奴婢……”

    宫婢并非莽撞愚钝之人,她早花重金同各些内侍打探清楚消息,对今日外廷之事略有所闻,便知道这位新君非为池中之物……

    可是想着自己的使命,便咬咬牙,说了出来:“陛下可否,可否不追究前朝后宫恩仇?让宫里的娘娘得以安养……”

    “哼,”明姝挽袖转笔点墨,却暗露笑意,戏谑不逊地说道:“她们又不服侍孤,岂不是白养一群废物?”

    “如今百业待兴,壮志正酬,孤何不散千金安养万民?与后宫美人无亲份,让她们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哪里有给别人养妻妾的道理?

    劳民伤财。

    宫婢着急地喊道:“陛下……”

    “咔——”

    狼毫笔至于笔承之上,朱砂红的批注落下最后一笔,水迹未干,明姝便从御座上起身,宽袖挥斥,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情绪:“限期两日,逾期……罪同前廷。”

    “……”

    宫婢又重重地给明姝叩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却不敢声张,即使心里再留恋不过如今的富贵日子,也知趣地退下了。

    威仪不凡的大王又半开玩笑地同一旁的男人道:“国库不足,我便不给二叔俸禄了,如何?”

    明远珅颔首,笑道:“可。”

    又道:“我有姝儿便足够。”

    女子轻轻在他的唇上亲吻过,凌厉的瑞凤目堪为九重碧霄迷人,她牵过男人的大手,熟悉的温热与粗粝感是陪伴她十年之久的记忆,“今夜,二叔可否留下陪我?”

    无外人打扰,一双有情人摒弃君臣之别,温情脉脉暖人心,实是春宵良时,桃色入帏花作羞。

    作者的话:我回来了~不过很快又要去工作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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