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最初看见替别人画肖像来谋生的人,是在吕班路上,一名年约五十的老者,穿了背带的格纹西裤,花白头发上压着一顶贝雷帽,就在树荫底下支了画架一笔一笔慢慢地画。

    当时,在他面前是个碧眼金发的洋人女子,大大方方坐在椅子上任着他画。

    他旁边搁着一块木制的板,上头整齐地贴着一些他已完成了的画作,是最素朴的炭笔画,但每一张都栩栩如生的,看出来是有功底的。

    价格也是明码标注着的,单人是十个铜板,多一个人,就再添五个铜板。

    后来,他在西江路的路口,复兴公园门口,也见过好些这样替人绘肖像来谋生的人,有老人,也有青年人。

    他学画已有一段时间,每一回看见这样的人,就总挪不动步,眼睛盯着人家手里的画笔,心跳着,有一些蠢蠢欲动,末了却还懊丧地离开。

    他生日一过,天就一天赛过一天的热,发闷,发昏,哪怕不走动,全身上下都是粘的。

    午休时,小满照例跟煦和一道在树荫底下候着宛嘉,煦和干脆拿了簿子当扇子扇起了凉风,他眼睛虽还盯着洋文书,也难免心思虚浮。

    宛嘉提了只布袋费力地走过来,两个人同时过去接,煦和还比他快一步,从他手里一接过就皱眉笑道,“怎么这么沉?”

    宛嘉歇一口气,不慌不忙打开布袋子,从里头那厚厚一沓书里随便抽了两本递给他们。

    这书的皮子光滑,手触上去会打滑似的,小满从没见过这样的书皮,一接过就一怔,翻开来,他更发了怔,原是一本连环画,上头的字全是洋文,那画更是新奇,前所未见过的。χγǔzんаīщǔ②.cōM

    他虽是看不大懂意思,但那书就好像有黏性似的,就把他的眼光牢牢地定在那里。

    宛嘉拿手绢拭一下汗,口中抱怨道,“六哥哥的书,看完了就东一本西一本地扔来扔去,我看见就心里烦,正好拿过来给你们精进洋文。”

    小满下意识反问一声,“六哥哥?”

    宛嘉点点头,“我上头有六个哥哥,家里只我一个女孩子。跟他们说什么都鸡同鸭讲的。不提了。”

    煦和调侃着插一句嘴,“所以将来谁娶宛嘉,日子一定都不好过。”

    宛嘉面上一红,嘴唇撅起,不晓得是怒还是羞的说一声,“跟你也是鸡同鸭讲。我不和你们说了。”就转身走了。

    小满总觉得他像故意惹她恼。

    平日里,只要一逮了机会他就总这样,把宛嘉惹恼了,再去嬉皮笑脸哄,说多少次都没用,这一回,他都懒得再开口。

    煦和还只自顾自笑,伸个懒腰,又把手里的书放回那布袋里,对他道,“这书我看得眼晕,还是你拿回去看。“

    就这样,厚厚一沓的洋连环画就全归了小满。

    撇开别的,这些书对他确实吸引力巨大,每一日散学做完了功课就一本接一本地翻看,哪怕始终半知半解的,也能挑了灯一直看到夜深。

    看得越多,就有一种冲动,像个痴子似的深更半夜忍不住爬起来画,还是简笔肖像,受了洋连环画的影响,线条变得更简,人的特征神态却放大了。

    他画得顺手,一连几个晚上,把自己认得的人全画过了一遍,再去画那些臆想中的人,画完了,自己端看了半天,又拿水粉颜料一点点地薄涂上色彩。

    再去一页页翻看时,心里就渐渐有了一个难按捺的想法。

    暑期前夕,他终于去寻了些木板,自己敲敲打打做了一个简易木架子,学那些街头的画匠,也把那些上了色的简笔画一幅幅地贴起来,看起来倒是很有生动鲜明的感觉。

    煦和看见了,只以为他搭着玩玩,就随口来句玩笑,“你这合适去大世界门口摆摊子。”

    小满反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大世界?”

    这一下,倒换了煦和吃惊,“你真打算去替人画肖像?”

    小满大大方方点头,“对。我想趁暑期去试一试。能成的话,就赚两个钱。”

    煦和晓得他是认真的,再仔细看看他的架子,就敛了笑一本正经地道,“那你这木架子不行,没几天准散架。我帮你重做个。“

    他说到做到,隔天真替他弄了一个新的木架来,果真是比小满自己搭的要稳固美观得多。

    看小满惊讶,他就笑说,自己家怎么也是木匠起家,要连这都做不出,早就被他爹赶了出去。

    他又正色建议他,选在哪一个方位摆摊子更好。

    小满满心感激,他倒不好意思起来,开着玩笑打诨过去。

    大世界就在敏体尼荫路和爱多亚路的交界,小满平日里路过几次,这名义上是个游乐场,但又不仅是游乐场,从外头看,就像一个巨大而斑斓的圆环,一层再叠着一层,每一层里都藏着数不清的新鲜玩意,从早到晚,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熙攘热闹的。

    他一有摆摊子的想法,心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不同于安静的公园门口和路口,或许跟他的画更相合。

    他按煦和关照的,选了外头一个稍微清净些,但又是游人必经的位置,就把木板和画架支起来。

    他心里其实有些忐忑,最初几天也的确乏人问津。他也不气馁,一样过来了,就自顾自地提笔画过路的行人,游客。

    渐渐的,有人觉得好奇,就围拢过来看他作画。

    被人围观着,天又热,头上冒着汗,心里也打鼓,但还没乱,沉着气仍就按自己的节奏不慌不忙地画。他又难免想起幼时和她一道摆摊的情形,就还多一分亲切和怀恋。

    头一笔做成的买卖是洋人的一家三口,一对碧眼金发的夫妇,带一个雪白粉嫩的小娃娃。

    他没要他们像素描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等,也没全照着人来画,只是抓了人的样貌神态,凭着自己的想象虚构出来一片沙滩,大人晒着太阳,小娃娃在边上堆着沙。

    后来想起来,因为紧张,其实并没画得太好,他们接过那画却开怀地笑。

    他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但从那男人毛茸茸的大手里接过钱来,还总觉得虚飘飘。

    渐渐的,也没闲心再飘,有了开门生意之后,就像个阀门被开了,来寻他画的人一点点多起来,闲坐的时候越来越少,到后来,从早到晚的,手是几乎没停的时候。

    煦和跟宛嘉来寻过他一次,他只打了个招呼,就又埋头去画,连与他们聊天的空余都没有。

    他本来以为能够画一个暑假的,谁知道才画了一个月不到,一日傍晚,阿立突然来了,立在摊前面,只说一声让他别再画了,快跟他走。

    小满看他脸色,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于是听了他话,收拾东西跟着他走。

    那路口停着的是魏爷的车,他被阿立带着,稀里糊涂坐上了车去,看清魏爷的神情,就被吓了一跳。

    这怒,是溢于言表的怒,彻彻底底淋漓尽致,整个人都被一团沉沉的黑气笼了似的。

    小满不晓得他是为了什么发怒,心里还忍不住想,这会儿,若给魏大亨描一幅像,不用说,一定比他替任何人画的肖像都更鲜明。

    魏爷并没发话,还是阿立开了口,简单明了的,让他不要再摆摊子替人画画了,明朝开始跟着他。

    小满心里并不愿意,也是困惑,但仍一声不吭地点了头。——他对魏爷其实一直感激,也从没有和他对着干的意思。

    往下的日子,被这么被半迫着跟着阿立去厂子这样那样的学,每一天也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一个暑期还真是乱七八糟,就这么稀里糊涂连轴转地过去了。

    开学以后,沉姨特意来寻他,从包里拿了一本画集子给他,说是从日本带回的。

    他又惊又喜地看着那画集子,手本能地伸过去接,就迫不及待翻起来,没翻几页,想起什么来,却又放下来,轻声说,“魏爷……”

    沉姨猜到他的想头,就捂了嘴笑,“我和他可不是一伙儿的。还有,你也不用顾忌他。欢喜什么,就放手去做。你画得好,什么时候替我也画一幅,好不好?”

    ******

    第一台缝纫机被进铺子里来的时候,正是秋初的午后。

    暑天堪堪过了,气候不冷不热,铺子里也不大忙,大伙儿手上闲闲地做着活,嘴里一边闲闲地说话。

    那一架蒙着红绸布的大家伙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两个人抬进了门内,刘掌柜跟在后头,拭着汗小心翼翼地指挥着。

    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盯着,直到那东西被轻手轻脚地放在最靠里的,提前两个礼拜就特意预留出的位置上。

    刘掌柜缓步踱过去,在众目睽睽里轻轻地掀了那块绸布,这一台油黑发亮的机子才总算现了真容。

    大伙儿早都放下了活,在新东西的边上围起,睁大眼睛好奇地瞅着。

    刘掌柜手抚着花白胡须,有些得意地笑道,“这叫缝纫机,有了这个,以后就不用再一针一线地缝纫了。”

    做裁缝的人,都对这件东西早有过耳闻,心里发痒,恨不得上前去看个究竟,再摸个几下子,可也都知道这东西的金贵,便都只是眼巴巴地盯着。

    水杏心里对这新玩意也有几分好奇,立在边上,也出神地看,冷不丁的,忽然就被叫起名字来,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刘掌柜皮皱皱的笑脸。

    她心不知道就怎么凉了半截,下意识将头低了去。

    刘掌柜却是极自然地吩咐她,“你先学。等熟悉了,再教别的人。”看她还呆呆站着,便干咳两声,故作严厉地催促一声,“听见了吗?”

    水杏轻点一下头,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似的,偷眼看了一下边上。

    周围人的神情里带着羡慕,显然是眼热的。但除了眼热,也并没多少意外。

    她就这样,成了铺子里头一个有资格碰缝纫机的人。

    这机子操作起来并不难,但对一直是一针一线缝东西的人来说,最初是难习惯的,水杏几乎是一上手就会了,真正习惯起用它缝纫衣服倒花了一段时间。

    用惯之后,她发觉用机子的确是比手缝便利得多,但每一回,只要坐在那机子前,一抬头,总能够看到刘掌柜隐隐投过来的笑,水杏有些不大自在,便宁愿还是手缝。

    很快,铺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学会了用缝纫机,她第一个会的,倒反而是用得最少。

    过了几日,还是在个午后,刘掌柜又领了一个孩子进了铺子,这一回,他一声话也没和别的人说,就径直把这孩子带到了她的面前。

    水杏抬头,还来不及起身,那孩子就跪了下来,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她心里全无预料,不免错愕,回过神来,忙起身来,只想先去搀他起来,刘掌柜只是一扬手,阻了。

    他看着她笑道,“该受得。你在铺子里做了这许多年,手艺最精,人又仔细。所以我想着,我这侄儿还是交由你来带。”

    边上的人忙也你一言我一句附和起来。

    水杏呆立着,心还有些不安地乱跳着,其实实在没有接受的底气,却也更没有拒绝的勇气,就这样,也算是默允了。

    福顺刚满十四,喊刘掌柜一声“二叔”,瘦伶仃一个男孩儿,看起人来眼睛打飘,含羞带怯的,手上总翘着兰花指,说话走路都忸怩着,没骨头似的,比姑娘家还更姑娘家。

    但头一天打交道,水杏就知道,他是适合吃这碗饭的人。

    他喊她一声师父,她虽然没什么底气,但答应了,就没有不负责的道理,她不能口述,也从没有过当人师父的经验,从裁布到缝线,就只有试着放慢了一步一步仔细地演示给他看。

    这小孩儿的性子也像姑娘家,按理说正贪玩的年纪,他却很坐得住,她演示给他看,一连几个时辰,他就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看,又是手巧心细的,看一遍下来,再仿着她的样子学做,总能够八九不离十。

    水杏看他这样,终于放下心来,慢慢的,也发自内心接纳了这徒弟。

    福顺家里弟妹多,他娘顾不过来,他早晨就常饿着肚子来上工,有一回做着工,突然脸孔煞白捂着肚子蹲下去,把铺子里的人都吓坏了,后来问了,才晓得是饿出来的。

    自此,水杏早晨出来的时候,总多一份心,不忘记带些糕饼馒头之类的给他,其实也不过举手之劳,福顺却满心感激,一口一个师父的叫得更勤。

    日子一天天过,天越冷,活越忙,人连着轴转,渐渐的就没一刻能停的,梁府的冬衣照例是每年最急的活,正赶着呢,突然有人冷不丁地抛出一声话,“你们听说了没,梁三公子离婚了,就这两天的事儿。”

    水杏一怔,做着活的手停顿下来。

    就算在城里,这“离婚”都是一个过于新鲜的词,对跟前的这些人来说,就算说出了口来,也是不能够理解的。

    很快的,就有人“噫”了一声回道,“那新媳妇,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呢,想不到才过门不到两年,就被休了,丢人丢份,够惨的。”

    那人道,“我听说,是那三公子自个儿不打招呼一出去就大半年,新媳妇受不住,自己提的离婚呢。要说休,那也是三公子被休。”

    另一个人却也不甘示弱,“从古到今只有男人休女人的份,哪有女人休男人,我看你是糊涂了。”

    两个人就为这争论个不休。

    水杏不再听,埋头接着做活,心下有一些黯然,却也只能轻轻地叹一声世事无常。

    冬至前后,雨和雪连番不停地侵袭,每条路上都是泥泞堆叠泥泞,几乎没落脚的地方。

    过了冬至,到腊月,雨雪还是不断。直到近了年关,天才一天一天又好起来。

    日光干爽,天色澄清。白的积雪,青的天,映着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红辣椒,黄苞谷,像画。

    这样的天最合适晾晒,水杏起了个大早,把被子褥子全洗过一遍,一样样地晾在院子里,傍晚下了工,她像往常一样在灶上烧了洗澡水,就去收被子。

    刚扯下被子,就听见有人轻扣了一下院门,她抱着被子抬头,不及防地,蓦然看见院门口立了一个青年。

    院门边上栽着一株杨树,这时节里树叶子掉得精光,只剩一根笔直的树干,他立在树边上,人和树一样,也是修长挺拔。

    其实,她曾做过几回像这样的梦,到了这会儿,还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远远看他,嘴唇颤着,嗫嚅着叫出一个“满……”字,人却不敢上前,怕把这梦戳破了似的。

    院门并没锁,小满就自己推开门,径直着走到她面前。

    旧年时,他还只比她高一点儿,这会儿,立在她的面前,却足足高出了她一个半头,连人带影子的,几乎都有些压迫的意思了。

    小满先一笑,“我提前回了。”

    她还像在梦里,恍恍惚惚地点头,又恍恍惚惚地和他一道进了屋里。

    门一碰上,她手里的被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小满把自己的行囊朝地上随手一搁,就把她揽进怀里,低头用嘴唇在她额头上碰一下,轻轻重复一声,“我回来了。”

    水杏伸了手,还怕他会消失似的一遍遍摸着他的脸,这才含着眼泪笑起来,小满亲她眼睛,又去亲她嘴唇,她才回亲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又轻轻挣了他,把被子搁椅子上,急忙忙地往灶间去。

    灶上的一铁锅洗澡水果然早沸了,她去熄灶膛里的火,小满也跟进来。

    她笑着打了个手势,要他先洗澡。

    他看到浴桶就搁在灶膛边上,她预备换洗的衣服都提前拿出来搁在了竹凳上,便只一摇头,“你先洗,我不急。”

    水杏知他坐了一夜船赶回来,风尘仆仆的,便还固执地要他先洗。

    小满拗不过,干脆笑着道,“那就一道洗。”

    这话,他原本是半开玩笑的,她却当了真,从脸到耳朵根都一下子红了透,末了,竟是极轻地点了点头。

    这一下,他也红了脸。

    她拿着舀子往浴桶里调和着洗澡水,小满在边上先脱衣服。

    她再起身时,他已脱得精光,身体似乎又比旧年更褪了一些青涩,介在少年与青年之间,从肩到臀,每一处的线条都是瘦而韧的,平坦的小腹往下,那团毛丛里的东西就直而硬地挺着。

    只看一眼,她就抬不起头来,手放到自己的衣纽上,脸被洗澡水的雾气和灶膛里的暖气一道蒸腾着,每解一颗,都热得像要昏过去,终于全身只剩了一个肚兜。

    小满已跨坐进了浴桶里,忍不住小声催促,“快一些,过会儿水就冷了。”

    她羞极了,到底解了肚兜,一丝不挂着和他跨进了同一只浴桶里。

    并不算大的浴桶容纳两个人到底太局促,她一进来,彼此身子的每一处就几乎全贴在了一起,却还嫌不够,四片嘴唇也贪婪地缠在了一起。

    亲够了,她把头靠他肩上稍微歇息,就拿了布巾绞干,认认真真替他擦起背来。

    水杏的动作温柔,布巾擦在背脊上有些微微的痒,边擦着,一对柔软的奶儿还总无意识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过他的身子。

    小满不能动,也说不出来话,手扶着桶壁,浸在水里的那一处涨得几乎发了痛。

    他抓了她的手,轻轻说,“我也替你擦背。”就拿过那块布巾绞干了,换了个位置,到她背后去,也仔仔细细替她擦起背来。

    其实,他是只想要好好地替她擦一擦背,渐渐嘴唇就不由自主地轻贴上她白皙的背脊温柔亲着,涨得难受的东西同时在水里抵到了她双腿间,依着本能贴着她的腿心缓缓厮磨纾解起来。

    在水里蹭着,都觉出她那里的黏滑湿热,他身体也像着了邪火,这么一下下的蹭,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停不下来。

    水杏发着颤,小口小口透不过气来似的喘着,从脖颈到脊背全烧成了一片,小满的手绕到前头,抓了她两只奶儿肆意地揉起来。

    她喘得更厉害,有一下子像是要挣他,双腿却不由自主用力收紧了,带着哭腔发了一声低吟,人又脱力着软下来。

    洗澡水差不多全冷透了,小满喘息一阵,话不成调地说一声,“我们先出来……”自己先从从浴桶里跨出半个身子,又去扶她。

    出了浴桶,两个人都冷得哆嗦,他心里想着要擦干,手里已拿了干布巾,却头脑一热,掰了她的腿,从后头直插了进去。

    水杏一惊,手及时扶了浴桶边缘才没摔倒,却也没动,甚至还将腿分得更开一些,迎合起他的进入。

    他一下下的往里撞,每下都到最深,是有些凶狠了,一进一出里,说不清是没擦干的洗澡水还是放荡出的骚水,沿了两个人紧合在一起的地方不断地淌,淋漓一塌糊涂。

    灶膛里半熄灭的柴火突然“噼啪”爆了一声,两个人都一惊,总算清醒过来一些,晓得在这里这样不成的,再怎么也要去床上,却又怎么都不舍得分开,他暂从她体内退出,只将她转过来对着自己,就又插了进去,一使力,干脆就着进入的姿势把她抱了起来。

    水杏身子浮在半空,只有拿两条胳膊攀扯住他,紧搂着他的肩膀,小满边走着,手还托着她的臀不断耸动着,她身体的重量就全抵在那一处,被反反复复压迫着进出,整个人都要被顶穿了似的,她要叫叫不出来,眼泪不知觉糊了满脸,他还亲她,亲完了她的眼泪,舌头又伸进她嘴里,和她死缠在一道搅着。

    这么走着动着,还没擦干的水珠子早把仅有的热气全吸走了,两个人上半身都冷得发抖,内里却烫极了,烧得人神智不清。

    不晓得究竟怎么去的卧房,到那床上才记起来铺盖褥子都已拆了洗晾,都没顾得上铺,床就剩个光板子,小满随手一扯,胡乱地把几件挂在床架上的冬衣往床上一扔,就和她湿着滚了上去。

    他抱着她抵着墙壁往里狠撞,她迫不及待用腿死缠着他的腰,也还没弄几下子,就死绞着他哭叫着去了,他被她绞得一时没把住,抽搐着在她里头出来了,却还只是半软,他不肯退出来,稍微停了两下子,把她从头到嘴的再亲过一遍,那里一边慢慢动着,竟又硬了起来,不依不饶的还往她里头要命似的钻着。

    水杏已去了两回,身子软成了一滩泥,腿心肿得都闭不住,不由求饶似的拿手扒着他的肩轻推,眼圈红起,喉咙里有些委屈地小声呜咽着,“满……”

    小满喘着,分了一只手轻揉她肿胀的花核,不过几下子,她那里的水又源源不断出来了,一只手还在无力地推他,内里却不由自主又贪心地绞紧了他的。

    她因自己的贪觉得耻,忍不住拿手捂了脸,他轻轻笑,凑上去安抚似的有一下没一下轻啄着她的手背,底下却不留情,把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生吞干净似的用力操着,再上巅峰去的那一瞬,她几乎昏了过去,好容易清醒了,人也再动不了,凭他亲着,又凭着他拿了冬衣把她裹得严实。

    她实在乏极了,其实也知道这么睡过去不行,但是心里安定,晓得他在,晓得他回来了,就阖了眼睛,放任自己安安心心入了眠。

    中途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不知道几点钟的光景,屋子里很暗,身子都被清理干净了,换了衣服,床上的褥子被子也全摊好了,小满拿一条胳膊紧搂着她,完完整整把她圈在怀里,她笑一笑,用嘴唇轻碰一下他的下巴,很快再睡过去。

    真正清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小满醒得还比她早,就靠在枕上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她不知怎么有些羞,就仍闭了眼,作出还没醒的样子。

    小满只是笑,并不戳穿她,却在被子里悄悄握了她的手,把一只小巧的盒子放到了她手心里,在她耳边轻轻道,“打开看一下。”

    她终于没办法再装睡下去,睁了眼,在他的目光里,欣喜,又有些紧张似的小心翼翼打开那盒子。

    里头躺着一副耳坠子,一朵用贝母雕刻成的小花,洁白无瑕的,底下缀一颗浅杏色的珍珠,温柔淡雅的。

    这是用那一个月替人绘图的钱买的,其实,他原本想买的是另外的一只镯子,如果能画满两个月,应是能够买下的,退而求其次的只能买了耳坠,现今拿出来,心里却总还觉得对她有些亏欠。

    他也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开口跟她说起自己暑假在街上画画的事,就只轻描淡写笑道,“是我暑期打工挣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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