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我益州的囚徒,便轰了这些鸽子,安分守己做个囚徒的样子。你若是想为荆州图谋规划,我早已不拦先生,你直接走便是,何须如此!”

    祝政忽然抬首望了他一眼,常歌理解不出那眼神中复杂的情绪,像是有从前的决绝、又有滇南的碎星。

    “我何须如此?你不知道么?”

    常歌忽然想起了他一直忘记问出口的那件事:“那我问你,燧焰蛊毒,你是如何知晓的?”

    祝政面色不改:“来了此处之后,听兵士们讨论的。”

    “建平陷落,你被生擒,是不是故意的?”

    祝政依旧一脸泰然:“不是。”

    常歌愈发上前一步:“你滇南病危之时,送信的白鸽,是不是你放的?”

    冬日里微弱的光只照亮了祝政半面,看不清楚他的神色。祝政答:“不是。”

    他在撒谎。

    常歌毫无证据,但直觉就是祝政在连续地撒谎。他上前一步,继续逼问:“你病危,为何通知曾背叛你的游心?”

    常歌还想问:为何告知游心,都不告知我。

    这句话在常歌心中翻腾着,他总摸着这句话的语气含义有些难以描述的暧昧,还是按下不表了。

    “游心待我披肝沥胆,亦不会对我的真心视而不见。”

    “你说什么?”

    常歌好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常家代代忠勇、个个良将,然而不知是天妒英才或是皆有他因,常歌家中的人逝去的速度似乎总是那么的快。有些叔叔伯伯,这次还在抱着常歌喊着“常歌长大咯”,下次再见的时候,却空留一块小小的灵位。

    包括他的父亲。

    父亲甚至,都没来得及参加他的冠礼,就急急地撒手去了。好像有什么非走不可的原因一般。

    很久以前,他妒恨过游心,也妒恨过司徒家。为什么都是大周朝的定国|安|邦氏族,常家需要四处征战戎马,个个落得凄凉下场;而司徒家则安于庙堂之上,个个锦衣玉食、高枕无忧。更无须说,司徒空年纪轻轻便封了卫将军,日日伴于君侧。司徒玄更是逍遥公子,醉心琴棋书画,两耳不闻窗外事。

    广陵大战他初尝挫败之时、郁林一战身中蛊毒之时、南阳战役身中数剑之时……苦楚漫上心头,他都有闪念纵过——

    祝政现下在做什么?是不是庙堂高歌?是不是安康喜乐?是不是……身边依旧跟着游心。

    这一切的不满和失衡在大周宫城兵变之后愈加爆发。

    卫将军只需要做这么一件事情,游心却还办不好。

    更不用说,代代忠良的常家,从未听过一句“披肝沥胆”。

    这句忠心之词,居然被祝政用在谋逆族人身上,这在常歌听来,尤其刺耳。

    远忠不如近佞,诚不欺我。

    常歌怒火中烧,他咬牙问道:“常家人,到底算什么?有用时论功行赏、无用时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父亲日日训诫义胆忠肝、勿有他想,却被无端鸩杀。枉他一生戎马,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常川不配你一句‘披肝沥胆’么?难道常家不配你一句‘忠心不二’么?你以这样的话语来谈论一个谋逆氏族之人,难道不觉讽刺么?”

    祝政面有愧色,抿唇不语。

    常歌步步逼近:“不辨忠奸……看来大周真是亡的恰如其分。”

    祝政扫视一眼常歌,沉着声音说:“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么?”

    “那你又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么?祝政?”常歌怒火攻心,快速应道。

    “我知。”

    祝政再不是乍梦初醒时分斜倚着身子的祝郎姿态,现下他面若冰霜,常歌仿佛又望见了之前那个捉摸不定的王。

    祝政缓缓起身,说:“你最没有资格质问我。”

    他拍了拍宽袍,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1]益州单设尚书台以分权,尚书令执掌;荆州丞相开府,尚书令为丞相属官;吴国设尚书台,但基本以羊丞相为中心,实被架空。

    [2]鞶囊:装印鉴的小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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