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诀宫的日子很枯燥,道士生活按部就班。宫门开一天,早晚都有香客和信徒过来求神问道,兴惟会主持现场节奏,教礼仪,解困惑。

    另外有专门卜卦的道士,可以去卜上一卦。

    来人男女掺半,但都是上了年纪的,年轻人有宗教信仰的少,有也是奔佛门。

    虽然说这话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元诀宫众道士都观念一致地以为,佛教目前是国内大教,无论是基于什么层面。

    他们谦逊,知礼,虽不如佛教影响大,但也算是为元诀宫赚了不少吆喝。

    当然,主要是莫逆教得好。

    元鳕偶尔会到大殿上看看,但她不拜,她怕众神明受不住她这孤魂野鬼一拜。

    莫逆不喜欢她来,她穿着苗装,长得又好看,来人看过她一眼,心都不在自己身上了,还怎么虔诚问道?

    元鳕是你越不叫我来,我就越要来,还要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让人看。

    莫逆开始管她,主要她这行为不好,耽误自己,也耽误别人,现在管她,是因他受不了那些男人的眼往她身上瞄。

    自从元鳕主动跟他回来,他就打定了主意,不论将来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哪怕是她的意思,他也不放。

    她单方面撩拨,是她的事,他被她勾住了,就成了两个人的事。

    既然是两个人的事,那她要是玩够了想跑,或者压根就没对他用心,也不成了,他当真了,而且他给过她分道扬镳的机会了,是她抱上来,让他带她走的。

    如此,任南天府八万天兵,凡尘里万万英魂,都休想把她夺走。

    除了是个道士,他也是个男人,对于元鳕进入他人生这事,他有挣扎过,只是失败了,败给了她,败了就败了,好坏他接受就是了。

    *

    中午吃饭,几天都没在斋堂看到的陈念白出现了,大家对他态度一般,没有很厌恶,可也不热情。

    他进门先看了一眼莫逆身边,是那天在客房外见到的女人,有点惊讶,但没发表看法。

    元鳕知道他是谁了。总有年龄小的道士禁不住她吓唬,骗两句什么都说了。

    难怪莫逆不见他,不过也就是宽容如莫逆了,还让他进门。

    饭吃完,陈念白拦住莫逆。

    莫逆先跟元鳕说话:“你先回房。”

    元鳕走了。

    莫逆看她走远才开口:“陈先生留时间不短了。是还有什么难题没想通吗?”

    陈念白眼看着元鳕离开的方向,笑得猥琐:“莫逆真人品味真是可以,不过不是这个条件的,还真配不上你这种霁月清风的人。”

    莫逆本来想尊重他妹妹陈赏的意愿,不为难他,可他已经影响到元诀宫正常运转了。

    他说:“陈赏女士临终遗愿是不想我太为难你,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不知道你做那些恶事。”

    陈念白不听他危言耸听:“你能知道什么?”

    莫逆就告诉他:“你推牌九赌博,输了你那辆车,你怕你妻子不饶你,就把你妹妹抵押给他们了,也是你把她骗到酒店,眼看着他们轮奸了她。”

    陈念白心慌了,脸白了,说话也哆嗦了:“你,你放屁!”

    莫逆:“你没想到她会寻死,你慌了,想过逃,可你不敢告诉你妻子,罪恶两个人捱总比一个人轻松,有她在身边,你渐渐忘了你才是你杀害你妹妹的凶手。”

    陈念白下意识地往后撤开两步,胆吓破了,魂也飞了。

    莫逆还没说完:“你甚至给你自己洗脑,她被轮奸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良心上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有恃无恐地把责任扣在我头上,长达一年多往我元诀宫跑。”

    陈念白被他这番话说哭了,不是羞愧,是吓得,眼前这个道家人太可怕了。

    莫逆眼看正前方,话音很轻,可分量很重:“陈赏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她只慨叹命运的不公,从不说你身为哥哥,对她有任何不住。”

    陈念白嘴唇在抖,上下牙在打架。

    莫逆当真像神明,一步一步逼近陈念白:“可我不信。”

    陈念白扑通一声给他跪下来,攥着他衣裳:“我不是故意的,他们要逼死我,是他们设局让我跳进去的,我真的是受害者。我妹妹,我妹妹是知道的,我很疼她的,她上大学的钱都是我给的。家里只供我上了大学,供不起她了,我没那个义务供她的。可我仍然愿意,我是真的心疼她的。”

    莫逆淡淡道:“我让你在我这里待了一年,你觉得是为什么?”

    陈念白不明白,他是真不明白。

    莫逆微微弓腰,很温柔:“是让你守孝。”

    陈念白僵住。

    莫逆把后半句说完:“你住的那间房,就是你妹妹死前住的那间。”

    陈念白登时五色无主,像一块石头,连常人的体温都在一瞬间蒸发不见了。

    莫逆说完了,走了。

    陈赏这事他知道是陈念白做的,可没有证据,他也有找警方的朋友咨询过,这种情况除非陈念白自首,不然光凭推理是不能把他缉拿归案的。

    这事情一拖就是一年多,莫逆也想过很多主意,可那都有违他的道义。

    以恶制恶,不是他所修大道的真理,所以纵使他有办法为陈赏伸冤,也有诸多障碍限制着他。

    这就是现实社会的无奈。

    在目前国家相对完善的法律体系和惩罚机制下,仍有一些超脱法度还不能绳之以法的现象,不是说法律无能为力,是人心复杂、变化多端。

    陈赏或许真的不知道是陈念白造成了她的悲剧,也或许是知道,只是因为这个哥哥过去对她是疼爱的,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是一股清流,才叫她对这场悲剧没那么坚定的想要讨回公道,可又无法根除脑袋里对那个魔鬼降临一般的夜晚的难以释怀,所以选择了结生命。

    不光陈赏,很多人都是这么死的。

    死在这些坏,又没那么坏的家人手里。

    要是他坏到底,她还能狠下来心来跟他断绝关系,此生不复相见,可偏偏他也有很多好处,好起来也是真的好。陈念白就这样,在自我反省、改正,和改不过来之间无限循环,最后磨死了她。

    莫逆被师父教导,也是心软的人,在陈赏一事上,他也有努力过,却到底没有抛开他的道义。

    回到房间,元鳕正坐在桌前喝茶,她自己沏的。

    莫逆走过去,摸摸茶杯,有些凉了,给她倒了,煮了水重新沏的。

    元鳕想下山了:“我想买衣服。”

    莫逆就把柜里一个纸盒子拿来,打开是两身苗装,是元鳕喜欢的黑色,有一个是银角帽的,有一个是绣帽,挂银坠的。

    元鳕拿起看了眼:“哪来的?”

    莫逆:“兴绵说女孩子要多两件衣服,她下山时我就让她带了两身。不过是我画在纸上,让她照着买的。不是随便挑的。”

    兴绵也是他徒弟,坤道。

    元鳕开始脱衣服,要换。

    莫逆皱眉:“我还在呢。”

    元鳕不管:“我哪里你没看过?吃都吃过了。”

    莫逆:“……”

    元鳕把新衣裳换了,问他:“好看吗?”

    好看,莫逆还有些不好意思看:“嗯。”

    元鳕摸摸腰:“就是差个配饰。”

    莫逆知道她说这个就是有目标了:“那鼓是邪物,我过段时间要带去龙门派封存起来的。”

    元鳕:“它能比我邪?”

    莫逆淡笑:“换一个别的,我都给你。”

    元鳕:“就那个配我这打扮,你要是不乐意也行,让我把你挂腰上?”

    莫逆很为难,想了好一阵,最后拿了一条绳子,系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另一头递给元鳕。

    元鳕微怔,这笨道士。

    她就拉住了,使劲一拽,把莫逆拽过来,顺势搂住:“邪物我怕什么?我斗不了的邪,不是还有你?牵你在手,天下我有。”

    反正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逆就把鼓交出来了,师父的嘱咐也忘了,什么都忘了。

    后面很多事实证明,鼓邪是因为人不行,换了比它还邪的人,就能行了。

    也或许这东西,就应该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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