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梁允临回到家里,惯例先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梁允临觉得奇怪,又叫了一声:“我回来了,阿稚。”

    仍旧没有应答。

    梁允临看看玄关,梁稚的鞋子不在。

    大概到附近的超市去了吧。

    小白跑过来蹭他的裤脚,梁允临走到厨房把蛋糕盒放在桌子上,才兜去小白的猫窝,看到空空如也的食盆。

    居然没有给它喂东西吗……

    梁允临想着,摸了把小白算作安抚,给它把猫粮放好。

    一片宁静的屋子里,只能听到时钟秒针转动的“哒哒”的声音和小白“吧唧吧唧”吃午饭的声音。

    好慢啊。

    梁稚不应该怎么久都不回来的。

    梁允临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直到他的手机终于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梁稚的号码显示在手机页面,他迫不及待接通了。

    “喂?阿稚……”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段完全不认识的公式化的口吻给打断了。

    “这边是警察局……请问是梁稚的家属吗?”

    警察?梁允临心骤然抽紧。

    “没错,我是梁稚的家属。”梁允临回答,“那是我的妻子!发生了什么?!”

    梁允临的声音不由颤抖起来,简直觉得心脏像不是那个心脏一样,因为突然能够清楚的听到内部的鼓动了……所以那之后,话筒对面传来的话语完全没有进入他的脑海中。

    因为,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遭到了交通事故,现在就在市中心医院内救急……”那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可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只有胸中咚咚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以为能一直持续下去的平稳的日子……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切断了。

    *

    小时候,梁允临最讨厌的就是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医院,闻多了好像人也会致郁,而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和最重要的人会变成怎样……这种纯白的不安布满了这个场所。

    抱着和小时候相同的不安,梁允临紧盯着眼前的白色墙壁。仿佛是因为抗拒着一切有机物的消毒水的气味,更加的增长了这种不安的心情。

    这根本就是小说和戏剧中才有的故事嘛。濒死的妻子和被绝望侵染的丈夫……这和平凡生活的他们俩的角色根本就不相称啊。

    有谁?有谁可以来告诉他,说这一切都是谎言啊?

    “梁允临。”沉静的脚步声在眼前定住了。

    梁允临抬起视线,李思哲身穿着白大褂,正在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他的脖间戴着一条紫色的坠子,此时坠子垂了下来,在空中晃来晃去。

    “李思哲……”梁允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你……在这家医院工作啊。”他强装若无其事地说话,但声音却完全不给面子地从干燥的喉咙中挤出来,完全变了调。

    李思哲皱着眉头看着他,并不说话。

    梁允临低下了头。

    拜托、拜托不要做出那样的表情啊,简直就是,看着悲剧的主人公的表情。

    他的脑内开始痛苦地纠结起来。

    你还好吗?最近过得怎么样?现在住在哪?……他的心里编织着毫无意义的问题,但现实里却只是动动唇瓣,一言不发。

    “好了,梁允临,别勉强自己了。”李思哲终于看不过去了。而梁允临仿佛听到了暗号一般,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前方“手术中”的灯光把走廊照得红彤彤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滴下血来。

    “喂!”李思哲粗鲁地把罐装的橙汁扔过来。

    梁允临稍稍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接到了。

    李思哲顺势坐了下来。

    梁允临拉开拉环,仰脖喝了一大口橙汁,橙汁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甜到发苦。他的脑袋终于片刻宁静下来。

    他忍不住开始回想,阿稚是在那片商业街遭到车祸的,就在那时,他正混在人群之中。也就是说,当他在蛋糕店四处挑东西的时候,阿稚她……

    她在那片混乱中做了什么反应呢?

    他不住臆想,甚至能听到车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车体和她碰撞发出的巨大响声,还有梁稚被撞飞时喊的那声“救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片商业街?为什么他不多看一眼?

    “为什么这样啊……为什么!”梁允临抓着易拉罐的手力气大了许多,罐子被他捏得咔啦咔啦响。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可是这是无论怎么后悔都不够的——为什么?!

    李思哲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手术室的红色灯光开口道:“对不起。我作为医生没法安慰你,也不想对你撒谎。”

    梁允临点点头,脑中纠葛万千,却无言以对。

    仿佛是审判一样,他听到李思哲冷冷的声音轻声说:“……阿稚没有救了。”

    这明明是预料之中的话语,梁允临的背上却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起来。似乎连医院中装饰的剪花的色彩都要褪尽一般,而那手术室里刺眼的红光好像在张牙舞爪地嘲笑着他。

    李思哲没有注意到他,平静地解释:“脑部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尤其是颅内中枢有很深的伤。可以说没有立即死去已经算是奇迹了。”

    心脏就像短了一截似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心跳好像渐渐慢了下来,呼吸似乎渐渐静了下来,连血液都是慢慢地流遍他的全身。

    好冷,他忽然感觉好冷。

    他想着,他的表情应该是在听着无聊的讲义一样吧,而李思哲的话语就像无趣的老教授的絮叨一般,只是从他的耳边穿过。

    没有救了。

    梁允临拼命地抵抗着去理解这番字眼。只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而已,可是他此时此刻却是多么不想听到。

    “盆栽。”梁允临无厘头地来了一句。

    “嗯?”

    “放到窗外的盆栽,还是快点拿回室内吧。要是枯萎了,阿稚会很伤心的。”他絮絮念叨着。

    “梁允临……”李思哲露出悲痛的表情摇着头。

    “衣服,对了,洗好的衣服还没收。最近风很强,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衣服要是沾上灰尘那就白洗了。”梁允临啰啰嗦嗦像个老太婆一样,不清不楚地说着,这大概是他近期来说过最多的话了,“小白应该也已经饿了。等阿稚回来我们一起给它做吃的,阿稚她一定……”

    “梁允临!”突然,两耳被强硬地按住,就像漩涡平静下来一般,止不住的思绪渐渐风平浪静。

    李思哲站在梁允临面前,他脖颈上的紫色珠子再一次掉了出来,在梁允临面前肆意晃动。

    紫色的珠子反射着红光,色彩交织碰撞,竟让他有些头晕眼花。

    “啊……”梁允临揉了揉眼睛,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濡湿。

    李思哲再一次慢慢摇头:“梁稚已经死了。”

    即使被塞住耳朵,梁允临也听到了。

    没错,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梁稚的一切都结束了。回家也是,做饭也是,喂猫也是,对忘了东西的他进行训斥也是,全部都做不到了。

    死了。

    只是两个字而已。梁稚,她死掉了,而已。

    他的泪水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明明哭泣也不能改变什么的,可是就是无法冷静下来。

    这时,手术中的红灯消失了。

    李思哲从梁允临的身边侧开。带着刺耳的声音,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梁允临往那个方向看,满身缠着绷带像个木乃伊一样的梁稚被推了出来。

    他站起身,快步上前,主刀的医生正脱下他的手套。

    “请问,是病患的丈夫吗?”

    “是……是的。”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梁稚。

    “很抱歉,我们……”医生在说什么?梁允临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脑袋好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了许多许多和阿稚在一起的画面。

    梁允临轻轻握住了阿稚的手,小小的蜷着在他的手心里,冰冰凉凉。

    绷带把她的脸重重包裹,梁允临无法看到她的脸伤成了什么样子。他隔着纱布轻轻触碰着她,入手好像还是那么细腻。

    是哪里滴下来一滴水,把她的手打湿了?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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