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要凉,先放一部分,给自己压压惊吧——】

    曹淮安起首没发觉侍女古怪,直到侍女复身来,她行礼时两手笼袖不见手腕。

    这不是一个常礼。

    寒风吹过,牙齿冷得捉对儿厮打着,而她面有热汗,盈盈发光,心虚宛然,曹淮安乖觉自启。

    侍女暗叫自己蹭蹬无运,又恼自己

    因循不定误事。她抬脸,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离着一箭之路,声音不大的又喊一声君上。

    侍女内心的话有许多,但一声也不敢多响,都往肚子里流淌。

    “来此处,有何事?”曹淮安带着寒意的两道目光,如离弦的箭,直射向侍女。

    “用膳时辰将到,故来看看少君,可起身否,可要准备用膳否。”侍女招架不住寒意的目光,两腿直打晃儿的回着话。

    她的谎言被曹淮安一眼望穿,从来来看萧婵可否起身的,只会是缳娘与宛童其中一人。

    曹淮安想当面拆穿,忽而转了一念,换上了和颜悦色,道:“知道了,下去吧。”

    侍女以为瞒了过去,暗暗叫声侥幸,复福一身离去。

    但纳着头走过曹淮安身旁时,一股杀气兜头罩下,她形色越急得仓皇,举止越显得无措,怎么也藏不住、收不起。

    耳畔突然来了个剑出鞘的声音,侍女眼儿一瞄,挂搭在蜂腰上的剑,露出明晃晃的一小截。剑利能削铁如泥,唬得她两个小圆肩耸耸,笼在袖中的手失了力气,那封皱成团的信,一骨碌掉出袖外。

    信长了眼睛似的,一骨碌滚到曹淮安脚旁。侍女大吸一口寡气,慌不择势地扑地去拾,那带着些泥泞的履踩住了成团的信,还连带踩住了她四根手指。

    曹淮安踩着侍女的手指,踮起足跟,拾起信展开。瞧毕几行,直接看到信尾处的花押。这是赵方域当年写的乞师书,登时有无数个焦雷轰顶,足底底发千万分力气,大能踩碎骨血相连的手指。

    侍女禁不住痛楚,一道哭喊声如洪钟,响彻满院。曹淮安拔箭掼地,掉态问道:“你是何人?”

    哭喊声与厉声,惹来了府上的人。孟魑、缳娘、宛童、洛叔、戚扬生以及佛西都来了。

    萧婵不知就里,启开门,呆呆的望住曹淮安,又下死力一瞅着地上那名露出狼狈形状的侍女。

    萧婵下榻时没添衣裳,一忽冷,一忽热,两相作起怪来就引起咳兆,喉咙怪痒的,她背过脸儿去,微微咳了一声。

    曹淮安嘴里吩咐孟魑让人带下去,把信也交给了孟魑,屏退一干摸不清头脑的围观人,三脚两步地作速来到她身旁。孟魑看眼主公交来的信,脸色愠的大变,反抓侍女两臂,匆匆离开。

    萧婵忍咳忍得出了汗,待曹淮安走近,再也忍不住弯腰儿来个顿呛。她连珠子咳上十余声,咳声中喘息带上浊音。

    “是我的错,不该给你剥栗子吃。”

    曹淮安强忍不安的情绪,抖开袍袄披在她肩上。

    侍女心如跌在冰雪中,自知死到临头,难生机变,发疯似的挣脱孟魑,拨开众人,张牙五爪的朝萧婵跑去,且跑且道:“萧女你这个央人货!为何死的不是你?你就该死!”

    她咬牙切齿的,把丑话说得伶伶俐俐。

    缳娘、宛童、洛叔与戚扬生都没反应过来。佛西与孟魑见况不妙,一个獠牙向侍女的脚踝毫不客气一咬,一个照着侍女后背一踹。

    侍女两下里痛上加痛,跌扑在地,孟魑的这一脚虽避开的要害,但也让她筋挛不止,口吐鲜血。

    佛西没有松口,咬得十二分紧,毛发都披散抖动着。

    曹淮安迟了一步遮住萧婵的眼。

    萧婵吓得嗔目吐舌,连鼻尖都涔出冷汗,塌趿眼皮儿,掣缩在他怀里,启唇却没有蹦出一句话,她心里由由忬忬,四梢也颤颤袅袅。

    曹淮安拍抚她后背,握住她纤纤玉手,不住重复说着没事。

    侍女被孟魑带了下去,院里的人散得一干二净,但那几口昭昭鲜血还在。

    血散着腥气,暗暗地度进鼻窍,萧婵不由忆起梦境,胸口有满溢状,喉头有恶心的蠕动感。

    她奋力推开曹淮安,撇过头在地上干哕了一阵。

    干哕之时,梦境越清醒,越深入,一幕幕的在眼前呼啸闪过,身子下滑几分。

    曹淮安吓得身子抖成了筛糠,忙上去抱住软绵绵将倒的身子,想抱住她往吕舟住处去。

    得到温暖的怀抱,萧婵笑逐颜开,精神焕然,出声宽慰曹淮安,道:“我没事,就是地上的血有点犯恶心,不必去一趟吕先生哪儿了,把门关上就好。”

    曹淮安把门阖上,横抱着她回榻,榻里还存着几缕温热。

    “婵儿先睡一会儿,我去找吕先生来。”曹淮安不嫌她方才有作呕的现象,深吻一口,揿不定要去找吕先生来诊视。

    萧婵今日格外排斥见医,忙捽住曹淮安的衣袖,道:“那侍女古古怪怪,加上这回,她来过我这儿两回了。”

    曹淮安问:“来两回了?”

    “是啊,我记得她好像叫做荷花。”上回没见到人,但上回与今回都是弹指六声,应该就是同一人。

    萧婵说着顿了顿,荷花这个名字让她想起张火伞时节里的荷花池。

    冷清清池中飘着绿沁沁的荷叶,开着粉浓带白的荷花,肥鱼淰淰穿荷影,蛱蝶款款立花头,还有在池面掠来掠去的蜻蜓。

    忽来一只池中行的小舟。佳人舟中坐,将水作镜,频频理鬓。她的郎君池边望,望见佳人影,粲然一笑。

    ……

    萧婵出了神的想,曹淮安出了神的望住她,在心里诌几句抽扬她美貌的诗。

    萧婵睡时枕头垫着一边的香腮,那一边的香腮淡红如傅了妆。小孩儿都喜欢侧着睡,曹淮安越发觉得她活得像个小孩儿,他撩开衣摆坐下,把香肩轻轻一拘,两具身子就沾皮粘肉了,“她可对你说了什么?”

    熟悉的两人靠在一起,鹣鹣鲽鲽的有说不尽的甜蜜。萧婵此时像个垂髫姑娘,缩在他怀里扯娇,“她好像想给我封信,不过没给成,我刚刚瞧见你从地上拾起了一封信,上面写了什么呢?”

    “婵儿想知道吗?”

    萧婵不会去穷究一件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是如此。

    你肯告诉她,她就竖起耳朵听着,不告诉她,她也不会缠着你问三问四,一个劲儿去穷究到底,所以才会被兄长说成是没心没肺的人。

    没心没肺,却是让曹淮安最为省心的地方。

    “她何说我是央人货,为何说我该死?”萧婵含含糊糊地点头,侍女的一番话让胸口的气往上逆。

    她好端端的,怎么就是个央人货呢?

    一定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曹淮安心里全是害怕,沉吟了许久,回道:“这件事情我还没做好准备与婵儿说,给我几日可好?”

    曹淮安脸青一造,白一造的,萧婵感觉他有点痛苦,笑道:“正巧,我也有东西给你,也没做好准备,你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把东西给你。”

    曹淮安还记得要去找吕舟来诊视。两人都恩恩爱爱好长一段时日,萧婵很多时候能透彻曹淮安想什么,她猛然打榧子,寻了个话来阻断他的想法:“蹴鞠赛赢了吗?赢了吗?”

    “赢了,计也成了。”曹淮安说道。

    梁寿输得不明不白,输得脚下蘸蘸的,无处可逃。当得知输了之后是要与宛童成连理,不明不白的形状就醒腔,他又急又羞,说着“主公与标下打赌,竟是别有肺肠”,一面说一面在鞠城内满地打滚,其余人只是眼观眼,相视一笑后拚掌唱曲儿。

    曹淮安见了这等悦氛,都忍俊不禁。

    以往曹淮安爱绕弯子说话,他今次回答得毫不拖泥带水,萧婵疑心忒大,问:“你莫不是骗我的吧?”

    “真是成了,虎豹还要感谢婵儿的为容之助呢。”

    曹淮安失笑,回来的路上在肚子里编排的好长一段话来逗她。逗她比赛输了,计划败露,现在那份逗她作乐的心思没了,想也不想就简单的拿话支糊过去。萧婵怀疑他说慌,他就夹叙夹议,把蹴鞠赛的事情与她说,还说了虎豹婉拒了无需低头三尺的官职,却自领街卒一职,是个不贪功的人。

    萧婵听了之后疑虑一消,拍着酥胸,用嘴向曹淮安一努,毅然的说:“曹淮安,我好难受的。我任性好几日不肯喝药,不过现在还是得喝,早知道如此,我就早点喝药了。你往后不要这么纵容我了。我会越来越得寸进尺的。你要管管我的脾气。但是呢,你不能气冲冲的牵我头皮。要温柔一些,我受不了你对我大吼大叫,虽一心知道你为我好,可我还是会生气,生气我就吃不下东西,吃不下东西就肌削肉脱,这就是得不偿失。”

    “什么话都让婵儿说去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萧婵气不断的,连珠般说了一团惹人发松的话,曹淮安的心思被她拐跑,绕在一团话里挣脱不开,那请吕舟来诊视切脉的想法,一溜儿溜到了脑后。

    有人无艺的宠着,这人还能容她之过,萧婵心更傲然,道:“不过你也快去并州了,正好逢上君姑的生辰,今次我要随你一起去并州,给君姑贺个生辰,到时候一顺道儿回荆州,因为兄长要成婚。但我想吃一杯宛童和梁将军的喜酒,不如让这二人,快些成婚吧,我也怕梁将军翻口呢。”

    “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曹淮安尽管应下,脸上没点讪讪的之色,是心甘情愿的应下。

    萧婵喉咙明明疼着,话却很多,说完一茬又一茬,时不时来些口角风情,还是没头没尾的口角风情。说到口干舌燥渐渐住了口,腹儿震动,她眼睛亮然,又问起来:“曹淮安,你喜欢姑娘多一些,还是公子多一些?”

    曹淮安回道:“都喜欢。”

    萧婵声音高了一点:“必须从中选一个!”

    曹淮安嘿然想着,回道:“姑娘,我更喜欢姑娘。”

    萧婵亲上他,笑道:“我也喜欢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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