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闻声看向吴聆,吴聆极轻地摇了下头,“我没事。”他低声道,“快下去。”

    说完,吴聆回过头,望着谢怀风,他缓缓地站起身,抬起手拱袖行礼,“我认输。”

    比试台上,第一次抬手拱袖意为以道会友,第二次抬手拱袖,意为自愿认输。

    孟长青握着白露剑整个人定住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吴聆的身上。

    谢怀风倒是丝毫不意外,吴聆如今修为全无,拿什么与他打?认输反倒能给自己留点脸面。他望着吴聆半晌,袖手收剑,入鞘一声清响,他挑眉缓缓道:“承让了,大师兄。”

    吴聆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甚至连声音也是平平淡淡的,他低声道:“恭喜师弟。”

    胜负已定。

    谢怀风看了眼吴聆身上的血,没多做理会,他顾自转身一步步走下了金鼓石台。然后他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吴聆,“大师兄,仙根既毁,镇灵丹也是治标不治本,用的多了,只会落得心血耗尽的下场,你说何必呢?为了贪图一时的名声,要搭上自己的命,值得吗?”说完,他转身往下走,风吹的他衣袍猎猎作响。

    刚跑上来的几个长白弟子站在台下,其中一个女弟子连在大庭广众都顾不得了,直接冲上去朝着谢怀风吼道:“谢怀风你要不要脸?丢人都丢到天下人眼皮子底下去了!你不要脸长白还要!”谢怀风闻声挑眉看去,那气得脸色发青的长白小师妹,除了吴喜道还能是谁。

    吴喜道看见吴聆拱手认输的那一瞬间,心疼得都在哆嗦,眼睛当时就红了,心疼,是真的心疼。谢怀风他哪里是想要赢,他就是想要吴聆当众认输羞辱他,满足他那点阴暗的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堂堂长白,怎么出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谢怀风朝吴喜道挑了下眉,没理会她个小丫头片子,走下了台阶,几个长白男弟子走上来围住了他喊他“师兄”。

    吴喜道也顾不上骂这个不要脸的了,立刻抬腿往吴聆那走,看见吴聆走下金鼓石台,她本来还忍着,知道不能丢人,可一瞧见吴聆胳膊上的血,心一下子抽成了一团,眼泪一下子就滚下来了,忙又抬手用力地抹了,不让人看见,喊了一声“大师兄!”

    吴聆擦着手上的血,抬头看去。

    此时此刻,金鼓石台下已经站了不少的道宗长辈。众人都瞧见了刚刚的比试,此时此刻正在议论不休。吴聆走下了金鼓石台,陶泽走上来把止血的药递给了吴聆,吴聆伸手接了,道了声谢,一抬头望去,人群渐渐散开了,让出了一条路,玄武的几位真人走了上来。

    周围一下子就静了,连背手立在长白弟子中央的谢怀风都没再说话,所有人一齐望向那三位玄武真人。

    孟长青从见着吴聆低头认输的那一刻起,心中就很是憋屈,像是一口气堵在心口,没散出来。他在玄武待了太久,已经忘记了遭遇不公平是种什么感觉,也忘记了这世上许多事本就是不公平。他一抬头瞧见李道玄正望着他,微微愣了下。他几乎是立刻就发现李道玄望着他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面色似乎有些淡漠,其他两位真人也是如此,他立刻记起自己私闯金鼓石台的事,有些僵住。

    陶泽和阿都也都自觉没吭声。

    最终,这一届仙界大典,拔得头筹的是长白宗谢怀风。

    玄武三位真人当众宣布的。

    谢怀风抬手对着几位真人行了一礼,样子有些懒散,但是还行,不算失礼,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这个师出长白洪阳真人的年轻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这次赢的是否光彩,也不在乎什么手段,于他而言,赢了就成。他身上有一种很奇异的坦荡,甚至连嘲讽都是坦荡的,甚至于面对自己的师父洪阳真人,他也依旧如此。

    洪阳真人吴洞庭当时也在场,他脸上其实是有些挂不住的,但当众他并没有说什么。

    离开时,谢怀风望了眼站在吴聆身侧的三个人,露出个带着些嘲弄意味的笑。大约是笑孟长青,笑孟长青太年轻了。输赢就是输赢,这大概是世上最公平的事情了,这事不怎么讲道理。吴聆这次丢的脸不比他小,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吴聆根基毁坏,没了镇灵丹,一击不中只能任人宰割,众人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怀风思及此,心情不错,临走前他朝孟长青望了,一把将撸着袖子冲上去的阿都拽了回来。

    孟长青袖中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他第一次有些克制不住怒意。

    吴聆自始至终都是最清醒的那个。孟长青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明显是不知道道门里的规矩,比试本来就是生死有命,除非是双方有谁坏了规矩,否则旁人绝不得插手。今日孟长青跳入了金鼓石台,瞧来似乎情有可原,但在道门中,这事儿相当严重。早就听说玄武规矩森严,也不知会如何。

    他想替孟长青说两句,毕竟此事是因他而起,他刚一抬头望向那三位玄武真人,下一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眼睛。

    李道玄正在望着他,波澜不惊的,似乎是在打量,又不太像,瞧不出什么。

    吴聆忽然间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心头一跳,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说话。

    *

    那一场堪称闹剧的比试结束后,众人都散了。

    孟长青在紫来殿跪着,白露剑收在匣中,放在他正前方。他没吭声。

    紫来峰的石阶上,阿都紧张地拉着陶泽道:“怎么办?要不我进去和我爹说,说长青他不是故意的!”

    陶泽拉住了阿都,他还算淡定,道:“行了,你爹那样的人,求他有用吗?”

    “那怎么办啊?我听师姐说,这个很严重啊,会不会关禁闭啊?”

    陶泽道:“哪里有这么夸张啊?”

    阿都急了,“都怪你,早知道就拦着他了,你离这么近为什么不拦着他?”

    “我哪里知道他直接就过去了,我当时我看着吴闻过我哪里注意到他在干什么……行行行不跟你说了!”说真的陶泽不是很担心,外头传言玄武门规森严,那真的只是传言罢了,真要如此森严,他早第一个被撵出去了。今日台上比试时,谢怀风对吴聆出手,不只是他们三人,连一直旁观着的李岳阳的行云刀散了点冷意出来,玄武多得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说来说去,这事怪长白宗那谢怀风干得确实不地道,不管外头是什么规矩,这里是玄武地界,要守玄武的规矩。

    金鼓石台上,谢怀风要是真的当着众人的把吴聆打死打残或者打个重伤,玄武绝不可能袖手不管。

    如今这样,陶泽估计,三位真人也就当着外人的面意思意思地训两句,一会儿就放下来了,顶天了就关两日禁闭。他是这样想的,可眼见着孟长青迟迟不出来,他心里也有些打鼓了。不太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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