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起蜡烛,在萧启的灵位前上了三炷香,回头看向许观尘。

    许观尘闭上眼睛,垂着头,佯做尚未醒来的模样,也想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杨寻行走无声,缓缓地踱着步子,就走到了许观尘面前。

    他抬手,卸下许观尘戴着的莲花冠。

    方才一通折腾,许观尘发丝散乱,杨寻索性解了他的头发,用木梳帮他重新理过一遍。

    杨寻帮他理顺头发,叹着气唤了一声:“小师弟。”

    他的动作很轻,戴在许观尘发上的礼冠却很重。

    许观尘想,这大概也是所谓顾命大臣的冠子,杨寻这人,或许是要他给萧启陪葬。

    不能再装睡了,再装下去,恐怕杨寻就要直接动手了。

    他微微睁开双眼,恰逢杨寻觉着他面色苍白,气色不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盒胭脂,要往他脸上抹。

    胭脂扫过面颊,杨寻又用拇指沾了一些,往他的唇上按。

    许观尘一张嘴,就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杨寻吃痛,收回手指,那上边牙印很深,咬得出了血。

    “小师弟,你醒了?”杨寻垂眸,不舍得从身上衣裳扯下一条包裹伤口,只能甩了甩手,任由他去。

    萧启的灵位放在对面,方才杨寻也只端着蜡烛站在对面。如今,杨寻挪了一只蜡烛到他身边,许观尘才看清自己周围的情况。

    他被麻绳吊在梁上,脚下是一口黑漆描金的厚重棺材。

    在他的左右两边,又各有一口棺材。他左手边的那口棺材还是空的,右手边的棺材,已然躺了一个人——何祭酒。

    何祭酒已然死去多日,纵使近来天寒,尸体不曾腐化太多,却也已经变得僵硬。所以杨寻没有给他换上衣裳,只是把顾命大臣的衣裳叠好,枕在何祭酒的脑袋下边。

    许观尘如坠冰窖,恍然反应过来,四肢都泛起冷,咬牙恨恨道:“是你害了老师。”

    提到何祭酒,杨寻的眼底也微微湿润:“不是。”

    许观尘被吊着手,晃动着用脚去踹他:“就是你,就是你!”

    杨寻推了他一把,冷声道:“我都说了不是我。”

    许观尘强压下喉间涌起的鲜血,哑着嗓子问他:“那老师是怎么死的?”

    杨寻并不答他,转过身,留许观尘在他身后大喊:“我问你啊,老师是怎么死的!”

    还是不理会他,杨寻从地上搬起右手边的棺材盖,将何祭酒的尸首封起来,又拿出六只长钉,把棺材钉上。

    杨寻不紧不慢地敲着钉子,许观尘默不作声地啐了一口鲜血,别过眼不再看他。

    他大概明白了,老皇帝病重之时,给萧启钦点了三位顾命大臣,他自己、何祭酒和杨镇。

    他是定国公,虽不会武,任的却是个武爵,又与雁北戍边军钟家有联系,这是兵权。

    何祭酒是天下八分士子的老师,这是声望与人才。

    杨寻是恩宁侯府的世子,又是金殿上皇帝钦点的探花郎,这是才学。

    他们三人,何祭酒是萧启的外祖,又是萧启的老师,许观尘和杨寻与他,既是君臣,又是自小一起念书的师兄弟,老皇帝会选他们三人,也是自然。

    萧启身死之后,杨寻暗中筹谋了三年,要拉着何祭酒与他,他们三个顾命大臣,给萧启陪葬谢罪。

    按照棺材的排列来看,杨寻虽然恨极了他,却仍旧把他放在中间一位,说明当时老皇帝嘱咐过他们,三人之间,要以许观尘为尊。

    许观尘环顾四周,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萧贽是不是还在何府外边等他,没等到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里来。

    此地阴冷,寒意透骨,许观尘瞥见角落里堆着书册,心想这应该是何祭酒藏书的地下,他们还在何府里。

    只是何祭酒的藏书太多,这样的地下暗室,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要找起来,恐怕很难。

    那头儿,杨寻已经敲好了两颗钉子,正在敲第三颗。

    许观尘抿了抿唇,轻声道:“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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