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霎时没了动静,好半晌就听一声娇嗤,“夫人们一起吃个茶不是常有?”

    阮云笙把叶勉拉得远了些,笑着打诨道:“这可不得了,怕是回去就要与她娘闹着非你不可了。”

    叶勉愁得眉头皱成波浪,口里抱怨道:“我娘不知怎么,左一个宴右一个宴的,见天儿得在外头给我相看,也不知她急得什么。”

    幸而有长公主在暗里拦着,不然年前就能给他定下人了。

    阮云笙笑道:“都是这般的,我们府上若不是因着我爹被贬了官,我娘也早早替我相看起来了。”

    叶勉听他提起这个,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三年后春闱下场,我等你金榜题名夺个探花回来!”

    叶勉和阮云笙俱都与府里商议好要科考出仕,因而在学里要比魏昂渊李兆他们辛苦许多,而且修南院因着庄珝去了岭南“群龙无首”,遇事只来寻叶勉,叶勉无奈只能把那屋子的事也揽了下来,如今两个学屋同在一处院子,几个月下来,关系倒是十分融洽,修南院也三三两两的随着修瑞院出去交酬着,倒不似初来之时那般拘谨,学里的官长们看着亦是高兴得很。

    时间过得飞快,暮春后,庄珝终于来了信要启程回京,叶勉看到信时,愣愣地在书案后头端坐了许久才捏着信去了书架前,架子上有两只漆木匣子,叶勉拿出荷包里的钥匙打开一只,将几张纸放在里头,那匣子里已有几掌厚的纸函,俱都是庄珝在岭南期间写与他的,另一只装的则是他每回先行寄回来的礼单,如今也有两指厚了,他偶尔听下人们磕牙,都在猜隔壁那院子的主人是哪个,那么大一处宅院不来住,倒使成栈库了。

    叶勉那天晚上心里酸酸胀胀的,一直到后半夜才闭眼睡下。

    两人无法再通信,叶勉便仿着九九寒梅消寒图,画了几枝桃花挂在书房的墙上,五瓣一十二朵,每晚睡前都涂上一瓣粉,都涂满了,便也到日子了。

    墙上几枝桃花快要开满之时,碧华阁的姜氏倒是发动了,因是头胎,很是遭了一回罪,足足折腾了两个白日又一宿才将他那小侄儿给生出来,叶勉急急地跟着去看了一回,是他哥亲给抱出来的,叶侍郎皱着眉“啧”了一声,与叶璟醒着“抱孙不抱子”的道理,他哥却头一回没顺着叶侍郎,只一脸温柔地抱着他的长子给他们看,连邱氏都抢不来,佯装恼意却又忍不住笑往他背上捶了一下。

    他这小侄儿因着他大哥十分受圣人喜爱器重,刚出生就被圣人赐了名字,这可是满朝文武的头一份儿,下旨那天,别说是叶府,就连永威侯府上的下人出门都恨不得横着走。满月酒还在筹办,那出生礼却流水一般往碧华阁去了,几日下来,门槛儿都换上了一条新的。

    叶勉也跟着热闹了几日便复又静下心来读书,这日他正在学屋里上律令课,窗子外头却有几声规律的弹响,这暗号是修南院的人,叶勉抬眼觑了一眼前头并未往这里看的先生,小心地推开了窗扇,随即却是愣在当场。

    窗外那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却飒飒玉立,盛华无双,看着他的眼里俱是温柔的笑意,与初夏明媚又刺目的阳光一齐耀得人眼有些模糊。

    叶勉眨了眨眼睛,随即薄唇轻启,无声地吐出一个字。

    滚。

    第99章接风

    午后阳光正浓,隔着薄如蝉翼的天青色半透窗纱钻了进来,窗下是一丛丛的双瓣奶白茉莉,习习暖风带着花香吹进窗内,熏人欲醉。

    叶勉和庄珝俱都坐在窗前的单翘头木榻上,庄珝的头发还湿着,却不耐烦让下人给他烘干,夏内监见外头风暖云薄便由着他坐在这窗前,却不许他下榻胡走。

    叶勉蹙着眉嗔他:“你走了快半年,又不差这两天,急得是什么?”这人最后两日抛下了六皇子,带着一队自己的私卫快马加鞭不停歇地跑了回来,大腿根儿那处被马鞍磨得破了皮,刚刚沐浴的时候才知道喊疼,夏内监给他上药的时候气得没忍住说了他好几句。

    庄珝扬了扬下巴,抿唇道:“我才不与那人一起走,京里无人盼他归,一路磨磨蹭蹭的,我与他可不一样。”

    叶勉好气又好笑之余,在心里默默地怜惜了六皇子一回,看这人一脸得色,就知晓他路上没少“虐待”单身狗。

    夏内监使人在他俩这榻上布了一张楠木雕花小矮案,几个童子将精致的膳食一一摆了上来,菜色不多,却都是好克化的,这祖宗连着两日未睡,一会儿吃完必是要歇晌觉的。

    两人重聚,自都是欣喜的,奈何国子学内不准饮酒,庄珝便使人拿了葡萄酿的果子露来,倒在装了碎冰的琉璃杯里,窗前暖阳下,两人共饮,倒也畅快。

    膳后,下人将膳桌撤下,又重新在屋子里燃了熏香,两人舍不得窗前这份暖意,庄珝那腿又刚上了药,动起来疼得很,夏内监索性让人拿了软枕和薄毯来,就让这俩孩子歇在这里。

    这榻虽不是窄榻,却也没那么宽敞,两人挤在一起堪堪睡下,叶勉用完膳也有些倦意,听着窗外鸟鸣啾啾,迷蒙着眼睛去捏庄珝脸颊上的细肉,这人走了快半年,却似长大了不少,个子蹿得比他猛多了,两颊上的肉也消了一些,五官轮廓虽未变,却更显深邃,比之半年前更加丰神俊逸。

    庄珝微微低头衔住他的指尖,叶勉不察,被他咬得又痛又痒,口里“嘶”了一声忙把手抽了回来,满眼恼意地瞪着他。

    庄珝轻笑,“本想再与你说会儿话,怎地看你比我还要倦些?”

    叶勉微微张嘴打了个哈欠,口里懒懒地咕哝着,“好久未能好好睡个晨觉了,更别说午时歇晌,躺下就困得很。”

    庄珝看了他好一会儿,眼里一丝复杂,有自责也有心疼,紧了紧揽着他后背上的手臂,将他又往怀里带了带,口里温柔哄道,“睡吧。”

    叶勉用气音哼了一声应他,便窝在那里阖了眼睛,十分安心地睡下了。

    叶勉连着三日没有归家,撺掇着魏昂渊与他打掩护,只说去了丞相府小住。

    庄珝归程这两个月,无法收到叶勉的信函,便缠着他将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再细细讲与他听,叶勉虽没能寄信给他,却没断了每日去画四副漫画小像,偷偷使着丰今从瑶辉轩取了来,每晚睡前故事一般说与他听。

    连着几天都宿在国子学,叶勉没收到侍郎府的催促,却收到了公主府的花笺,长公主邀叶勉明日去府上吃席,上面还特意提了一句,“不许带那不相干的人来,带来了本宫使人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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