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晨接下飞鹰,从它的脚腕拿出信纸,淡淡道。

    李承恩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天策离了长安?

    如此之刻,宫中岂能无人。长安看似平静,但不乏依旧有那些不知生死疼痛为何物的怪物,万一它们不择手段,害了陛下可如何是好……

    此刻调天策离京,焉知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事情再不得耽搁。李承恩心急如焚。

    姜晨并非急于出手之人,他守株待兔一向都做的很好。此刻也只是摸了摸手腕飞鹰的羽毛,神情淡然,对李承恩长篇大论的言谈不以为意,却也不曾出口打断。待他前因后果都说完,才放了盘旋不去的飞鹰,拂了拂了腰间玉笛,惑道,“以阁下之见,却是夏子谦与此事有关?”

    “即使非十全,也必有一二。”

    姜晨眼睛微晃,不自觉抚上了广袖掩盖下,那道一直未能完全愈合的焦冥留下的伤疤,低低一句,“焦冥么?”

    夏子谦?他记得此人“文采裴然”,好似还很有可能与他来自一处……

    与焦冥相关。

    会否此人是欧阳少恭曾经流离的一世?

    可他的所有记忆里,都不曾有夏子谦此人印象。昔年欧阳少恭利用渡魂之法转世,所得记忆皆是残缺破碎,莫非是转世成夏子谦的一世记忆缺失了?

    无数画面自眼前闪过,从相似又不同的上古,或是刀风剑雨,或是千夫所指,到他自己亲身而过一切……

    那些,几乎要让他信以为真的记忆……

    太过纷杂。

    姜晨略一思考,都猛然一种难言的昏沉之感袭来。迷失的瞬间,手脚都仿佛失了控制,肉身都不得支配。他强行从那纷杂漩涡般惑人神思的记忆中抽身,眼前从那片真实的绚烂瞬间变得漆黑,脚下一软,却是条件反射般伸手握住了窗沿。回过神来,没有因这短暂的沉迷而痴傻。眼前再清明,脑海还若密密麻麻的细针扎着,让人觉得胸腔沉闷,他伸手狠狠地按了按太阳穴,脸色苍白。

    他身后李承恩微微蹙眉,方才他未看错?王遗风竟似乎趔趄了下?

    又一打量,见到窗楞上留下深深五个指印。

    ……难道是他方才又言谈失当,提及了什么王遗风的忌讳?他只好公式化的问了下,“谷主,你可,还好?”

    姜晨放了额头的手,背对着李承恩的眸子尚且混乱,身体却反应极快的掠过了异常,此刻声色都不复平日掩饰的温和,陡然间凉薄冷寂,“无事。”

    如今,他为何不愿同曾经那般频繁回忆从前。

    便是如此。

    欧阳少恭的记忆残缺破碎,累世记忆又不断重合,许多相似的画面交叠。若非姜晨记忆良好,无疑所有记忆都要混做一团。

    却也正因记得清楚,记忆才会融合。

    相当可笑的悖论。

    因为记性不错,他得以侥幸于无数轮转中辨清自己,却也因这清晰的记性,所有记忆,却有了资源而去拼凑的混乱。

    赤橙黄绿青蓝紫,分离都是极绚烂且单纯之色,但若混合,都要变的混浊。

    遑论人的记忆。

    他们都是相似之人。

    生与死的经历,往往本同末离。

    脑海中偶尔闪现某个记忆的片段,其中所经历之人,面容模糊不清,都辨不清是姜晨,是帝辛,是欧阳克……到认真去看,仔细回想,才能分清那究竟是那些原主本人,还是后来的他身临此景。

    自上一世,这种情景骤然严重。

    不外乎是因为欧阳少恭的记忆太残缺破碎,混合他本人的记忆,就会自行拼凑,补全,才致使所有的记忆都出现了混乱和断片。

    唯有姜晨自身环境特别的一世,还勉强完整的独立于外。

    同一场景,既会出现在欧阳少恭的记忆中,又会出现在欧阳克记忆中……这些记忆,就如同泥潭,正变得越来越厚重混沌,让人神思不经然就恍惚,毫无所觉的沉溺,几乎陷入而无法自拔。

    为何不愿就此死去?

    因凡一死去,记忆的漩涡,将更为湍急和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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