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桌边,神色淡漠地望着虽然有些发皱却依然白净纤长的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站了起来,用旁边的白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慢吞吞地将桌上那一尺来长的擦的铮亮的袖中剑又扣在手腕上。

    这件莫名的杀人案件最终以江湖人的寻仇的名头结束。因为从那两人脖颈致命的红痕来看,完全摸不到凶手的出剑痕迹。按理说如此快的剑,在江湖上应该赫赫有名,但是偏偏,这剑痕与江湖上无论哪个,哪怕是稍微有些名头的人,都比对不上。

    日子久了,这案子就不得不压了下来。在这样的时代,无头之案,往往是要压着的。江湖人总是仇怨难分,又义气行事,所以江湖上的事,朝廷插手起来也变得分外困难了。

    这地盘上的地头蛇不是没有为此查过,甚至他们也的确找到了这个院子,也怀疑了姜晨。

    他们当然不会认不出连城璧。

    死去的萧饰奇,是萧十一郎的千万崇拜者之一,正因为如此,他们完全有理由认为是萧饰奇被敌视萧十一郎的连城璧杀死。

    但是,江湖上已传言连城璧被萧十一郎打折了骨头废掉了武功,他显然已没有这个能力杀人。原本也全然可以将此事推到连城璧头上,可无垢山庄毕竟没有放弃他,何况公孙铃也不会容许他们拿了连城璧去了结此案……

    姜晨目送着这些人出门的时候,松了松手中一直扣着的袖剑,神色难测。

    也许,这些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怀疑的人,也的确就是凶手。

    孰是孰非。

    其实从来都不是眼睛能轻易看清的。

    无论解释与否,信的人会信,不信的人,对他说什么终究无用之功。

    公孙铃身边一向跟着个青衣药童,又一日,他盯着独身一人静坐的姜晨上上下下瞧了瞧。

    归来之时,带回了另一个秀气的小童。他扎着整齐的发髻,身上的布衫干净整洁,看起来也是个利落的聪明人。就是年纪不大,个头比起壮年男子矮了一些。

    公孙铃稳当地坐在轮椅上,唤道,“连公子。”

    姜晨将今日的药材分门别类的拣好,拿过一旁的手巾将手擦了擦,“公孙先生。”

    姜晨的目光落到他身边的陌生小仆身上,“这是……”

    公孙铃道,“我想你终究需要人来照顾。”

    “不需要。”

    “连公子,”他的面上挂上了几分严肃之色,“作为一个医者,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重伤之下还强自行动,容易留下难以痊愈的后患!”

    “多谢先生好意。”姜晨平静的拒绝,“但不需要。”

    那人慌忙拜了一拜,“公子,请让小四来照顾你!不要赶走小四。”

    公孙铃道,“若你还想好好的休养,的确应该找人照顾一下。”

    姜晨目光落到他身上,许久,久到她都要以为连城璧都看出了些什么,他终于开口,似笑非笑,“那,有劳这位小兄弟了。”

    公孙铃为此一愣,下意识看向这个新买的童仆。

    但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都没能看出什么不对。

    平静。

    令人压抑的平静。

    已近寒冬。

    每日与连城璧探讨一下医术之事,倒成了公孙铃新近养成的习惯。

    连城璧不愧于他世家公子的出身,见识广博。他对于医术的某些奇思妙想,总让公孙铃不时感叹。人的精力往往有限,所以贵精不贵多,但是连城璧似乎就没有这个限制。他所学既精且多。除了了解医药和已被废掉的剑术以外,无论琴棋书画,人文地理,占卜星象亦或机关连环奇门遁甲,连城璧好像什么都可以说上来一点,但他所知,又不止一点儿。甚至铸剑依然如此。

    徐鲁子大师打造金针之时寻得材料多了些,余下的被他收来做了把袖剑,色彩光亮和锋锐程度竟都非常不错,甚得这位浸淫此道数年的徐鲁子赞许。

    不过听说是连城璧以后,徐鲁子叹了口气,再也没有提相见之事。

    公孙铃了解他。徐鲁子一向嫉恶如仇,连城璧做了那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即使他铸剑天赋再好,徐鲁子也不会再和他有交集了。

    想当初割鹿刀入关,佩刀者要求之一就是铲除武林败类,这就足以说明徐鲁子极厌作恶多端之人。他又一向是个耿直自矜的怪脾气,绝不会亲自来查探连城璧的本性……

    至于姜晨,他会的东西,其实往往到需要之时才能准确的想起来。这么多年以来,那些本不该有的记忆里东西太过冗杂,以致使他有时想不起来该用什么。

    较真起来,好像没有一个是他的东西。铸剑是当初玄霄记忆中宗炼长老擅长的,占卜星象是从帝辛那里得来的,琴棋书画医毒之术是欧阳克所学,至高剑术是叶孤城所创……而他姜晨,好像不过是攒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记忆,得了几世千夫所指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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