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未了 作者:楚寒衣青

    “做装修的客人是资深的书法绘画爱好者,为他的俱乐部定制了一批书桌。因为是公共场合,不适合将东西摆放在桌面,以免显得过于杂乱。所以我给这些书桌的抽屉做了点小设计。”温别玉简单比划,“可以将纸、笔、砚台分开放置收纳,就算放置进去的时候沾着一点水也不怕,硅藻泥的吸水效果很强,几秒钟就能让水珠蒸发消失,不怕抽屉霉变。”

    俞适野明白刚才温别玉和工人说的是什么了,他仔细观察着抽屉,越观察越觉得实用,不免赞叹:

    “做起来比普通抽屉麻烦得多,但做了和没做感觉就是不一样。”

    温别玉笑了下。

    当他的设计被变得称赞的时候,他总会微笑,微笑里带着点骄傲;而当称赞他的人是俞适野的时候,骄傲里更混入了些许开怀。

    人总想被称赞,更想被他在意的人称赞。

    “我收费贵。”温别玉含蓄说,“贵有贵的道理。”

    俞适野可稀罕这样的温别玉了,他揽过温别玉,让人和自己一起坐着,再抬起手,让手指穿过对方的头发,把一点缠在对方头发间的木屑挑出来。

    头皮被俞适野的指尖擦过,麻麻的,痒痒的。

    温别玉身体反射性地颤了下,目光正好瞥见桌上被画了只松鼠的杯子,他愣了下:“这是……你画的?”

    “对照着图片画的。”俞适野给他展示手机里的图片。

    温别玉将两者对比,更意外了,他还记得高中时候俞适野那一手火柴人画技:“摹得很像。”

    “那可能是因为,我用了个笨办法。”

    俞适野向温别玉展示自己的“手艺”,他再度拿起量尺和笔,先量图片,再量杯子,算好比例与结构,最后等比照搬过去。

    温别玉也哑然了。

    理论上来讲,这个方法确实能将画摹得很像,就是挺累的,还是那种很无聊的累法。

    他有些好笑,情不自禁问:“怎么会想到这种方法?想学画画,报个班不就好了?”

    他说着,拿起笔来,随手两步,将俞适野没有画完的部位给补完了。

    俞适野环着温别玉的腰,趁机说:“再画点,给松鼠画串丸子,让松鼠脸颊嘟囔囔地嚼着丸子……对,就是这样……还有旁边,也再补点可爱的关东煮……”

    都说到了这份上,温别玉立刻发现了,虽然没有停笔,但颇带无语地问:“我哪里像松鼠了?”

    “实话就是哪里都像。”俞适野笑了一声。

    “我教你画。”温别玉又说。

    “不,我对学画画没有兴趣。”俞适野说,“我有兴趣的,就是一点一点把东西描下来。”

    这话说得奇怪,温别玉侧头瞧了俞适野一眼,瞧见对方含着笑的样子。

    那层笑是道薄薄的膜,膜下有着俞适野深邃的眼。

    俞适野对温别玉说:“我在国外的时候,描过一张照片……”

    狭小的室内,只放得下一张床铺,桌子是架在床上使用的。但床边好歹有条过道,过道后是一面逼仄的窗。

    画板挡住了三分之二的窗,剩下的一点光,跟镶边条似的镶在画板的周围。

    春夏秋冬,四季自窗外滑过,轮替一如照相馆里单调的背景布幕,那布幕也是黯淡的,陈旧的,仅剩的丁点亮色,全集中在了那块画板上。

    他很忙,不是经常画。

    但每一天回到出租屋里,都会先摸一摸这块画板,看一看画上的人。

    看见的第一眼,心会平静下来,劳累和疲惫会像消融在热水里一样自他身上消融干净;可看见的第二眼,情绪就开始沸腾,如同温暖的流水一下变成了滚烫的岩浆,在他身体里头恣意地冲撞破坏,催促着他撕开单薄的影像,回到温别玉身旁,重新拥抱住真实的人。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额外痛苦,并于此酝酿出对自己和自己坚持的怀疑。

    但最后,他还是会拿起笔,在这张纸上描着点。

    每一点点在纸上的墨点,也是每一点点在心上的血点。

    “那张照片真的很难描,我描了很久,毁了很多张纸,后来……”

    “后来怎么了?”温别玉忍不住问。

    俞适野的眼尾扬起来,挑起一抹笑,遮了其余的:“后来就熟能生巧,得到了这个奇怪的技能;再后来,发现还是真人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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