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 作者:捂脸大笑

    李格非惊诧过后,倒是生出了些疑惑,忍了半晌才开口道:“存中兄,虽说这大气之力说来有趣,但是为何要在此事上花费如此多心力?”

    他一开口,沈括、苏颂、甄琼三人齐齐抬头,瞪了过来。这当然重要了,研究的深了,可是能引出真空之说呢。而真空说,又是地动说的根基之一,岂能马虎?

    不过这话,不好跟外人道。沈括咳了一声:“天地万物,总要细细精研,从中求所得。就如凌霄子,若非他潜心炼气,又怎能发现碳气之说?”

    凌霄子是道士,你是司天监的官长啊。平素看梦溪生的杂文还不算什么,今天见到沈括如此冥思苦想,钻研这些道理,真让李格非心中生出了古怪。

    然而他还没说话,苏轼就已点头:“存中兄说的是。若是连天地都不知,哪里能寻得‘道’,揽得‘气’?自然是知晓越多越好。”

    他信奉人情,养气治心,唯有增长见闻,扩大心胸,才能培养器量,养成孟子所言的“浩然之气”。也正因此,骤然听闻这等惊世骇俗的道理,苏轼也不觉惊诧,只觉欣喜。自己胸中之气,又能多添一分了。

    旁人如此说,李格非兴许还要迟疑。但是苏子瞻都这么说了,他反倒讷讷说不出话来。也是,自己就是个主编,岂能如此狭隘?

    甄琼最不耐烦听这种讨论,赶忙打岔道:“是不是快到饭点了,要不咱们先吃饭?”

    这好好的御茶,都还喝没够呢,怎么就吃饭?旁人都是绝倒,苏轼却眼中一亮:“听闻那鲤跃龙门,独占鳌头都是韩府传出的,今日可能一试?”

    这几道菜式,可是他跟邈哥一起研究出来的,听人说起,甄琼难免有些开心,立刻大包大揽:“这个好说,让厨娘做来就行。我今日还准备了红烧肉呢,最是好吃不过。”

    “可是猪肉烧的?这道新菜,我也让家中试制过呢。用些黄酒,先蒸再炖,味道更好。”苏轼颇爱食猪肉,怎能没听说过这道菜?非但吃过,还亲自改良过呢。

    “不是用冰糖就行吗?”甄琼有些发愣。

    “那是炒制,若是炖煮,还是酒更解腻。”苏轼也不嫌烦,细心解释道,“若是用小猪颈上脔肉,食之更妙!”

    这话听得甄琼忍不住都咽了口唾沫,他哪吃过什么脔肉,怎么听起来味道也不差呢?

    见小道那副馋样,苏轼忍不住抚须道:“这还不算什么,味道最鲜的,还数鲥鱼。用姜芽紫醋炙烤,食鳞下鲜脂,更胜莼鲈!”

    甄琼立刻扭过了头,眼巴巴看向韩邈。瞧他这模样,韩邈笑了出来:“子瞻兄这张嘴,倒让愚弟难以待客了。鲥鱼没有,鲈鱼羹可好?”

    苏轼哈哈大笑:“原以为只能吃黄河鲤,现又赚了个松江鲈,妙哉妙哉!”

    这话一出,场中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也不管那满桌的玻璃器和尚未品完的御茶,众人齐齐走出了观花亭,朝着摆开的宴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流传下来的东坡菜,多是落魄时制出的,简直是他人生旷达的缩影。不过现在的苏子瞻可没落魄过,标准士大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舞乐美人,再加个葡萄酒才最好。不过想想《老饕赋》的创作时间,更觉得感慨万千。

    第139章

    这一餐吃的畅快,非但有珍馐,还有佳酿。韩家酒库里新出的烧春,味甘香浓,入口绵软,却是种烈酒。因是刚刚酿成的,还未在市面上贩售。苏轼好酒,哪有不尝尝的道理?结果三杯下去就醉的不省人事,歪倒一旁呼呼大睡去了。

    韩邈知道苏轼脾性,也不去叫,只招待其他人吃喝。饭毕重新泡了香茗,赏花作画,高谈阔论。待一个时辰后,苏轼醒来,立刻大呼小叫,要书墨行酒气。他这毛病,也算是人尽皆知了,韩邈哪有不提前准备的道理。

    结果泼墨一副,似行云流水,意态纵横。米芾看的两眼发直,还没张口索要,苏轼便拿了那字跟韩邈换酒。一帖字,换了五坛酒,连沈括都哑然失笑:“晋有《换鹅帖》,今有《换酒贴》,子瞻倒是效王右军雅事。”

    苏轼大摇其头:“存中兄此言差矣。酒比鹅贵,我可是赚了。”

    这话一出,满堂大笑。

    有好花好酒,亦有好客,这日的宴饮可算尽兴。然而跟苏辙想像不同,韩邈始终未曾向他兄弟二人约稿,就连之后苏轼所著的《气论》,也未曾刊登在《日新报》上。这韩景生莫不是只想同他们交好,并无他意?觉得自己可能想岔了,苏辙也不免有些羞愧,对于这位韩相公的族侄,倒是更看重了几分。

    当然,关于“大气压力”,《日新报》还是登了梦溪生的小论。仍旧是一贯笔法,先写过程再写原理。不过这次发表的“压力”之说,可比之前元气燃烧,浊气不燃的说法更近了一步。而报上刊载的几个实验,亦是简单明了,连市井中人都一学便会。还有好事者拿着报纸,去瓦子里拆穿戏法,弄得那些玩水戏的深恨小报多事。

    百姓只是图个乐,士林中人可就不一样了。

    “这《日新报》怎地又讲起了气?”程颐对于报上内容,还是极为敏感的,尤其是这等涉及天理的事情。大气无处不在,还有压力,这可颠覆了他对于气的认知。若是旁人将也就罢了,偏偏梦溪生写的详尽,两个实验又能轻易复制,让人都找不到反驳的办法。若气当真如此重要,那“理”到底该是在气之先还是在气之后呢?

    程颢倒是看得更深些:“这几日,苏子瞻不也写了篇关乎大气的《气论》。看来对此生出兴趣的,并非只有你我啊。”

    苏轼的文章里,围绕的是“养气”。因大气有压,故而真正的“浩然正气”,并非寻常就能得到的。需要经过千锤百炼,抵挡无处不在的“压力”,方能成就真正的“大之气”,成就一个人的器量。不得不说,苏轼写文当真酣畅,让人读之胸腹都为之一舒。只是这样的论调,和他们的“天理”说,大不相同。

    苏轼重人情,而他二人所学重的是“理”。若“大气压力”真的辩无可辨,是天地本就存在的东西。那他们的“理学”,又该如何对其进行解析呢?

    程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日新报》上的小论,也是循序渐进。先有元气、浊气之分,再有碳气之毒,现在又到了大气之压。看来除了梦溪生之外,还有人在研究大气,似乎想将之推为显学。吾等的理学,不可落于人后。”

    这是“天理”的一环,是“道”的根本,任何学派都要重视。尤其他们所学的还是“理学”,岂能甘洛人后?

    “过些日,叔父就要返京。兴许能同他探讨一二。”程颢捻须道。

    他们的叔父张载被天子召唤,要从渭州返回京城。有御史中丞吕公著和环庆路经略使蔡挺力荐,应当也能受重用。这当然是好事,更重要的是,张载精研“气学”,怕是当世对于“气”了解最深之人。他们最近也有频频寄报纸过去,想来张载对于这些气学上的发现,也该有新的认知和见解。这等经学,光看看小论、文章是不够的,还是要跟大儒探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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