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东汉末 作者:庄不周

    中国人重土安迁,为什么?因为搬家等于破家,其损失之大难以想像。房子你搬不走吧,土地你搬不走吧,家具什么的,你基本上也搬不走吧。

    所以西凉的百姓宁愿做贼,也不肯搬家,为此地方官甚至出动军队推倒他们的房子,其暴力程度足以让后世的拆迁工作组和城管们汗颜,但是效果依然很差。

    太原王家有八百年的骄傲,其中仕汉就有四百年,王允深受儒家经典薰陶,华夷之辩在他的心里早就扎了根。他不可能臣服于蛮夷,如果大汉守不住并州,他们只有搬家一条路,可是一搬家,王家的元气至少伤了一半,要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再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刘修这句话问得非常实在,以并州的实力,能保得住并州吗?

    当然不能。王允对这一点太清楚了。并州、幽州、凉州都是地广人稀的地方,没有内地的支援,他们根本不可能自给自足。

    王允有些底气不足的辩解道:“可是……并州不是我王家的并州,是大汉的并州。”

    刘修长叹一声:“子师,你不是不知道大汉现在的情况,朝廷还能有多少额外的财赋支援并州?特别是粮食,我可以从别的地方弄很多钱来,但是运粮就不合算了,千里运粮,三十钟而至一石,这个代价我承担不起。”

    王允非常尴尬,并州的粮食虽然不足以自给自足,但是大部分粮食被他们这样的大户控制在手里,加剧了粮食的缺口,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要保家,我要卫国。郭林宗称你为王佐之才,你应该是个识大体的人,响鼓不用重锤,我就不多说了。”刘修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黑点,结束了和王允的谈话:“你要是相信我,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们不逼我,我非常愿意和你们和平相处。你也知道的,我是做生意的人,做生意的人讲究的就是共赢,而不是用刀去抢。”

    他顿了顿,又说道:“虽然我的刀也非常锋利。”

    王允一阵心悸,不过他很快被越来越近的骑兵吸引住了,他抬起手搭在眉上,看了片刻,惊呼一声:“单于?!”

    刘修他的眼力要比王允高明得多,早就看清了来人,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随即又惊讶的站了起来:“单于来得这么急,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单于冲到刘修面前十来步,滚鞍下马,还没说话就老泪纵横。他骑在马上追了一天一夜,总算把刘修追上了。在心头一松的同时,这几昼夜的奔驰也让他疲惫不堪,一直压在心头的沉重心理负担更让他近乎崩溃。他从美稷出来是秘密的,除了最亲信的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一方面要防着田晏知道他擅离王庭,另一方面更担心已经到达美稷的部落首领们发现大巫师遭神谴的真相。

    “大人,请你宽恕我吧。”单于几次要跪倒在刘修面前,这时候什么面子也顾不上了。

    刘修心中狂笑,脸上却不露出一点破绽,他抢上前去,把单于扶起来,又让徐晃他们在雪地上铺上了厚厚的皮毡,请单于坐下,又喝了两口热酒,这才关切的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单于如此紧张?请单于放心,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单于喝了两口酒,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他急不可耐的问道:“大人,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天意?”

    “天意?”刘修很茫然的看着单于:“我什么时候说知道天意的?”

    单于顿时急了,拉着刘修的手说,你不是让我和大巫师到你那儿去吗,如果不是天意,要大巫师过去干什么?

    刘修长叹一声,很惭愧的说,单于误会了,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过了君子津之后,承蒙单于看得起,让左贤王呼征去迎接我。我一看到呼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当时也没想到什么,后来才想起来,我在路上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一个人长得和呼征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一下,似乎有难言之处。单于想不了太多,连忙追问道,后来呢?

    刘修又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我梦到长得像呼征的那个人坐在单于的宝座上,但是首级却提在一个穿着鸟毛的女人手上,而且他旁边躺了好多人,从服饰上看起来,大多数是匈奴人,其中好象还有汉人。我开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直以为是鲜卑人和汉人呢,你们匈奴人和鲜卑人穿得也差不多,对不对?等看到了呼征,我才明白,梦里的人不是鲜卑人,而是匈奴人。我不明白啊,听说你们的大巫师擅长通神,所以想请你们过来商量一下,没想到……刘修手一摊,后面的事不用我说了吧,我们不肯来。你们不肯来,我也没办法啊,后来听说大巫师死了,你们还在选新的大巫师,我估计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时间替我解梦,干脆先到北边走一趟,等回来的时候再问,估计那时候大巫师应该有时间了。

    “大巫师?”单于苦笑一声:“大巫师死了。”

    “我知道死了。我是说你们新选出的大巫师。”刘修继续装糊涂。

    “也死了。”单于心乱如麻,根本没时间去看刘修的脸色。他被刘修说的这个梦吓坏了,呼征坐在单于的宝座上,那他在哪儿?呼征的首级又被人提在手里,他也被人杀了?穿羽毛衣服的人,那是大巫师啊,难道是大巫师杀了他?汉人和匈奴人的尸体,是不是说匈奴人和汉人发生了冲突,最后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把单于的脑子搞得一团糟,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刘修将信将疑的说道:“你是说……刚选出来的大巫师……也死了?”

    单于连连点头,迫不急待的问道:“大人,你还梦到了什么?”

    “我做的梦可多了,哪里全想得起来。”刘修哭笑不得:“再说了,也是每个梦都和你们匈奴人有关啊。我又不是你们的大巫师,能从天神那里得到启示,预测你们匈奴人的命运。”

    单于大失所望。

    刘修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在看到呼征之前,也没想到那个梦会和你们匈奴人有关。如果还有什么和你们匈奴人有关的梦的话,也许看到合适的人,我就能想起来。”

    单于无奈,只得垂头丧气的应了,刘修虽然没有给他满意的答案,总算也没有让他绝望,至少他的态度还是真诚的。现在只能希望天神能给他更多的启示,看到更多的未来。他怅然若失的看着茫茫雪原:“大人,呼征看来不能去洛阳了,接连两个大巫师死于神谴,我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还请大人帮着出个主意。”

    刘修暗自笑了,看来两个大巫师的死让单于六神无主了,他居然向自己问起计来。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还要费心思去诱导他。

    “单于,呼征不能去,可是你终究还是要派一个侍子去洛阳朝请。”刘修“推辞”了片刻,这才勉为其难的说道:“你何不派大巫师陪伴侍子到洛阳去,到我大汉的灵台问问天道?匈奴既然现在和汉人一体,想必陛下不会坐视不理的。有了大汉的支持,哪个部落还敢不服?而且我大汉有很多道术高明之士,让他们帮你们禳祓禳祓,说不定也有有些转机呢。”

    单于想来想去,好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管怎么说,先把眼前这个困境蒙混过去再说。刘修又对他说,你选不定大巫师没关系,你可以多派几个人选去洛阳,也许在灵台能得到启示,选中一个大巫师也说不定。

    单于如释重负,千恩万谢的离下礼物,又留下十个亲卫随侍左右,以示对刘修的谢意,这才匆匆赶回美稷。单于一走,刘修随即叫来了刘表,他对刘表说,匈奴人的大巫师死了,有内乱的可能,请皇帝陛下一定要抓住机会加强对匈奴人的控制。匈奴人占了半个并州,如果能够有效的控制住他们,尽快把他们纳入大汉的编户齐民以内,不仅可以解决兵源问题,而且可以提前化解他们内迁带来的隐患。

    刘表深知其中的意义,不敢怠慢,立刻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出。

    送走了急报,刘修等人继续北上。两天后,他们到达五原郡治九原城。九原在黄河以北,大阴山南麓,大概的位置在今包头市的西部,石门水在这里汇入黄河,是一块水草丰美的好地方,著名的五原塞就在城北的满夷谷中。出了五原塞就是无边无际的蒙古高原,是游牧民族繁衍生息的所在。这里也是农耕民族对草原民族进行防御的最前线,除了商人和难民,很少有中原人再向北。实际上从秦汉以后,防御线一直在向南移,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战线会推至长城沿线,而中原王朝衰落的时候,战线则会一直向后缩到太原附近。

    五原太守王智出城相迎。王智是王甫的弟弟,王甫被阳球杀了,他现在过得也提心吊胆的,不像以前那么嚣张。他长得还算壮实,也许是在北方呆了几年的缘故,人也有些粗豪气。

    刘修进城之后,在第一时间把天子的赏赐发了下去,随后就对王智说,我现在需要征兵,你手下的郡兵我暂时不想动,你看看能不能从五原郡的汉人中征一些人,另外监狱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

    王智连连摇头,“嗤”的哂笑了一声。五原郡人最多的时候不过两万多人,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又逃掉了不少,大概只剩下万人不到,五原郡有十城,至少有三个城现在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其他的人不会来当兵,他们有实力的,自已组织起来保护家园,没有实力的就三三两两的出去做强盗,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是个百姓,可是一旦有什么诱人的车队经过,他们就成了贼。做贼多好啊,有什么收获都是自己的,也不用交税,更不用看人眼色,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自由自在。他们会愿意当兵?

    刘修直挠头,他想起田晏说的话了,北边诸郡的百姓大部分都去做马贼了,看来所言不虚。

    “有个叫吕布的吗?”

    “吕布?”王智对刘修居然知道这个名字有些诧异,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那个匈奴崽骑射是好,可是他估计不会当兵,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草原上打猎,很少回九原来。”

    王智告诉刘修,吕布就是九原人,他祖父叫吕浩,曾经在北军做过越骑校尉,当年跟着车骑将军窦宪北征匈奴,后来就驻守五原了。窦宪事败之后,吕浩也受到了牵连,官职丢了,成了一个普通的戍卒。吕布的父亲叫吕良,武功很不错,只是穷,穷得上顿没下顿,当然也娶不起老婆,后来不知道从哪儿抢了个匈奴女人回来,才生了吕布。

    那个匈奴女人据说还有些汉人血统,是当年随王昭君出塞的宫女的后代,不仅漂亮,而且识文断字,所以吕布从小就跟着他母亲学了些文字,在这一带也算是有学问的,再加上他长得一表人材,武功又好,在九原非常有名,不管是汉人还是匈奴人的大姑娘、小媳妇,一提到吕布都两眼放光,不少人为了和他私会一次,故意带着钱财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转悠,希望被他抢一次。

    吕布虽然穷,可是他活得很舒服,你说他会去从军吗?

    刘修大开眼界,感情吕布这么吃香啊,简直是妇女之友嘛。王智说话这么酸,是不是他的妻妾也勾搭过吕布?

    刘修对王智说,既然如此,那麻烦太守帮我发出告示,我要在五原征兵,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马贼都欢迎,到时候凭本事安排官职,特别是马贼,你告诉他们,征兵之后我会进行剿匪,到时候再投降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王智十分配合,点头哈腰的应了,却还是不肯离开,陪着笑道:“大人千里迢迢的赶到五原来,不仅守边将士感激不尽,我等也是敬佩不已。大人,智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大人如果能拨冗赏光,智与五原众乡绅将铭感五内。”

    刘修吃了几天硬面饼,还真是想好好犒赏一下自己,而且说真的,他要是摆出一副廉洁的样子,以后还真不好和这些太守们共事。只是王智的表情似乎有些热情得过份,他不免觉得其中有些怪异。

    “大人……有事?”刘修试探的问道。

    “没事,没事。”王智脸一红,连连摇头。

    刘修想了想,心道他不会是因为怕我觉得他是王甫的兄弟,王甫倒台了,我会故意整他吧?他眼珠一转,很温和的说道:“大人,你大概不知道,令兄还帮过我一个忙,北军中现任步兵校尉夏侯渊,就是令兄给我面子,从沛郡大牢里放出来的。”

    王智愣了一下,笑得更加热情:“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大人在洛阳的事迹,我即使远在五原也有所耳闻啊。大人首创的大公报,我每期都看的,一看到那些文章,我就非常景仰大人的风采,恨不得……”

    王智用力的捶着胸口,似乎不如此就不能表示自己的景仰之情似的,刘修连忙拦住了他,心道你别把自己捶得吐了血,那我可承受不起。

    “蒙大人盛情,我一定到,一定到。”刘修满口答应,王智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看着他倒退着出门的殷勤状,刘修想了想,叫来了徐晃。“公明,你去查访一下,看这个王智的官声如何,无事献殷勤,非歼即盗,这个王智表现得太出格了。”

    徐晃躬身应喏,转身出去了。刘修偏着头想了片刻,忍不住笑了笑,这个王智真是太实际了,如果王甫还在,他恐怕就是另外一副面孔。

    王智的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把吕布给找来,不管是从收集名将的成就感上,还是为以后的边防考虑,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收为已用,那也应该把他消灭掉,放在外面难分敌我,万一被人利用了,危害可不小。别的不说,派几个斥候出去打探消息,遇到这样的猛人哪还有生路。可是如果把他招到部下,以后步有许禇,骑有吕布,那还有谁能挡得住?这可是能以一当百的绝世猛人啊。

    可是,怎么才能把他搞过来呢?刘修非常犯愁。

    ……袁绍呲着牙,吸着冷气,好容易才把战靴从脚上脱了下来,“咣当”一声扔在地上。虽然他平时也经常练武,身体不差,可是这些天赶路还是把他累得不轻,在雪地里行走,前面的人把雪踩烂了,和泥混在一起,又湿又滑,走起来特别费劲。晚上想睡个好觉吧,韩遂每天都要巡夜,刘修本人每天也要到各营查看一遍,装模作样的慰问完将士们之后才睡,他不好与众不同,也只好跟着去做样子,可是这样一来,每天不到半夜,他是没法躺下来。就算是躲在行军床上,他也很难睡着,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唤着边疆的苦。

    如果不是拼着一口气,不想让刘修他们小看了他,袁绍早就撑不住了。他早就预料到到边疆会苦,可没想到会苦到这个地步。

    陈谌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袁绍叉着腿坐在席上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却没什么力气说他,也歪着身子坐下了,他抬着腿示意了一下,亲随连忙赶了过来,将他那早就脏得不成样子的丝履脱了。

    亲卫们点起了火,架起了水壶。等火旺起来,屋里这才暖和了些。袁绍把已经湿透的脚伸到火旁,一股脚臭味伴着雾气缭缭升起,屋里顿时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

    “本初。”陈谌实在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句:“君子慎独。”

    “季方先生,你要尽快适应这样的生活。”袁绍似笑非笑的提醒了他一句,看着陈谌的惨样,他的心里莫名的舒服了一些,连身上的酸痛都减轻了不少。“这还只是行军,每天还能按时吃饭休息,如果是作战,只怕人不解甲,马不离鞍,到时候比这还要苦上百倍呢。”

    “我被你叔父害惨了。”陈谌哀叹一声,后悔莫及。他愤怒的拍着案几道:“我听你叔父说过,刘修在北军的时候就威胁过他们五校尉,说要让他们和士卒一起摸爬滚打,吃糠咽菜,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所以我才跟着来。没想到他这次却是玩真的。”

    袁绍忍俊不禁,习惯的摸了摸胡子,握马鞭握了几个月的手变得粗糙了许多,这些天又吹足了北风,裂了好多口水,一阵阵的刺痛。他惋惜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我的手吗?

    “本初,今天晚上王智要宴请刘修,你去不去?”

    袁绍沉默了片刻,体贴的说道:“我去吧,你就不用去了,好好洗个澡,早点休息。”

    陈谌欣慰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你也可以告病,和这种人没有必要那么客气的。你是北军的人,以后和他应该没什么交道。”

    “我不是要和他打什么交道,我是很奇怪刘修在想什么。”袁绍眼神闪烁着,一边想一边说道:“他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这是收买人心,我可以理解,可是他和王智这样的浊流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是我,把王智杀了岂不是更容易收买人心?王智这个人在五原可没做过什么好事,要找个杀他的理由太容易了。”

    陈谌冷笑一声:“他可不是你,他自己就是浊流。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他和王甫父子就有过交往吧?”

    袁绍点点头。

    “在晋阳,他和董卓说了那么久,董卓是什么人?一个粗鄙的武人,不过是凭着讨好阉竖才做了官,刘修又何尝不是,包括他那个老师段颎,都是一丘之貉。我说本初,你要和他们保持距离,要不然以后回到洛阳,你怎么面对以前的知交亲友?”

    “那……我也不去?”袁绍被他说得一阵阵心惊肉跳,看看自己的手,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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