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天王 作者:河汉

    谭杰确认了,面对郑嘉言,勉强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节:“请问你是?”

    在恰恰喊出那声“舅爷爷”的时候,郑嘉言的内心有一瞬间的动荡。

    这人有一副精明干练的相貌,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三十多点,是尚哲的舅舅?郑嘉言对他进行了一个初步的评估,没得出更有效的结论。

    他不动声色道:“你好,郑嘉言。”

    郑嘉言抱着孩子,谭杰也没有要握手的意思,两人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

    恰恰专心地嘬着奶嘴,丝毫没有受到这诡异气氛的影响。

    谭杰心思电转,道:“原来是驰泽的郑总,久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谭杰,纳吉斯新聘的法律顾问。”

    郑嘉言从侍应生的托盘里取了杯酒:“谭律师,纳吉斯不惜花重金把你从b市聘请过来,也是煞费苦心了。”

    谭杰也取了一杯,向他致意:“另外,我还是小哲的舅舅。所以我想问一下,郑总为什么抱着我家恰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尚哲的母亲是王素霖女士,你这姓谭的舅舅……”郑嘉言抿了口酒,状似疑惑地摇摇头。

    “这是家事,郑总也要管吗?”谭杰玩笑一般地说。

    两人颇有风度,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二人颇有交情,然而不过寥寥数句,已是暗藏杀机。

    谭杰放下酒杯,作势要去接恰恰:“小哲应该也来了吧,孩子就不劳郑总照顾了,我抱他去找小哲。”

    郑嘉言微微错身:“还是我来吧,恰恰也习惯我照顾了。”

    谭杰递给他一个冷硬的眼神,转而朝恰恰拍拍手:“恰恰,舅爷爷抱好不好?”

    两人僵持了数秒,各自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郑嘉言不自觉地紧了紧胳膊,说实话,他还真有点担心恰恰不给面子地投入那个什么“舅爷爷”的怀抱,毕竟这孩子刚刚还在和他闹别扭。

    结果恰恰居然还挺给他面子,喝够了,打了个奶嗝,窝在他怀里不肯动弹,只是眼巴巴望着会场里头说:“要爸爸……”

    谭杰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恰恰对这人亲近,说明这个郑嘉言真的与尚哲走得很近,联想到那天视频时尚哲的躲躲闪闪,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考虑。

    相比他而言,郑嘉言要稍微舒坦点,不过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妥。这人对他是有敌意的,那么这人对尚哲……

    强忍着对郑嘉言的怒意,谭杰给恰恰擦了擦嘴边的奶渍:“那咱们去找你爸爸吧。”

    恰恰高兴了:“嗯!”

    郑嘉言揉了揉恰恰的小脑袋,当作他“不叛变”奖励:“也好,他那边也该谈完了。”

    于是他们两人带着一个娃娃,杀到了尚哲跟前。

    尚哲一转身看到这个画面,当场就……

    懵逼了。

    第36章 早一步晚一步

    尚哲脑内循环着“没有一点点防备”,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那两人带到了外头的小花园,就着浪漫而富有诗意的灯光,开始了三堂会审。

    小花园里有供人谈天赏景的桌椅,他们落座后还有侍应生端上了茶水,一旁点着不知名的香料,让人宁心静气,又有驱逐蚊虫的功效。当然,尚哲此时是没有心情谈什么天赏什么景的,他正在纠结怎么打破现在的僵局。

    恰恰靠坐在尚哲怀里,终于安生了,抱着奶瓶打起了瞌睡。

    尚哲搂着他圆滚滚的肚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你们是不是……已经认识了?”认识了就不用他介绍了吧。

    谭杰道:“还是要麻烦小哲你介绍一下,我刚到a市,很多情况不太了解,方才看到郑总抱着恰恰,你跟郑总私交不错?”

    尚哲慌慌张张地说:“郑、郑总是我的……唔……朋友?”

    郑嘉言道:“谭律师作的自我介绍我也没太明白,他跟你有亲缘关系?”

    尚哲面部肌肉抽搐:“谭律师是我的……唔……小、小舅?”

    哪有介绍别人还用疑问句的,尚哲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朋友”那两个字他说得就没底气,“小舅”这个词说出来他都想撞墙了。这他妈到底要怎么玩,这两个精英阶层的人,互相比比社会身份不行吗?非要扯上跟他的私人关系吗?

    这不伦不类不清不楚的,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尚哲试图再解释一下:“那个,郑……总,谭杰是我谭姨的弟弟,名义上是我小舅。谭杰,郑总是我朋友,我这次回国复出,他帮了我不少。”

    大概是看出来他的窘迫了,那两人也没再为难他,礼貌性地寒暄了几句,就扯上了什么经济政策什么商业动态。尚哲听不大懂,听不懂就不用插话,反而松了口气。

    恰恰脑袋往前栽了下,把自己栽醒了,扭了扭屁股,抬头看看他爸爸说:“便便。”

    尚哲如蒙大赦,他从来没这么期待恰恰的便便,在他的脸蛋上么了一大口:“小绅士真乖,爸爸这就带你去便便。”

    恰恰也纳闷呢,他刚知道原来便便是这么光荣的事,还能得到爸爸的么么哒。

    尚哲一离开,上一句还在聊“全球央行低通胀之战”的两人迅速换了话题。

    谭杰眼神犀利:“我家小哲很优秀,不需要什么人的潜规则也能红。”

    郑嘉言冷道:“没什么血缘关系,就不要硬攀亲戚,就算攀上了亲戚,也不要过分插手别人的事,尚哲是成年人,他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轮不到便宜亲戚来指手画脚。”

    “他是个公众人物,你会给他带来麻烦。”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处理得很好。倒是某些人,嘴上说要为他好,却站在了对他不利的那一边,不知是什么居心。”

    谭杰愣了下:“你什么意思?小哲跟纳吉斯有过节?”

    郑嘉言安然地喝了口茶,不对胃口,又放下了:“过节谈不上,只是于小姐今天的舞伴,跟前阵子他受的伤有关。”

    谭杰皱起了眉头,这是他没想到的,他接下纳吉斯的聘请,就是为了能到a市来,好照应着尚哲一些,他怎么也没想到中间会有这种牵扯。

    “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

    “这点小事,谭律师想查肯定是能查到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比较关心的是,你这个‘小舅’,真的是把他当‘外甥’看待吗?”

    “你以为呢?”谭杰收敛心神,不客气地说,“小哲跟我同吃同住三年,我们向来亲近,没必要给你这个外人作交代吧。”

    郑嘉言不答,朝他身后笑了笑:“回来了?喝点茶吗?”

    尚哲抱着恰恰道:“不了,该回去了,恰恰闹觉,平时这个时候他就该睡了。”

    “我送你。”

    郑谭二人同时开口。

    尚哲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谭杰的本意是去尚哲家借住几天再另外找房子,一开始他也是这么跟尚哲约好的。

    郑嘉言不满道:“不方便吧,尚哲那套小公寓也住不下。”

    谭杰道:“你说住不下就住不下了?小哲,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住吗?”

    尚哲大惊:“没有啊没有啊,我那边……”

    郑嘉言瞥了他一眼,尚哲手心都冒汗了。

    这边三人正在对峙,那边突然有人来找谭杰,说于总喊他过去有事。

    尚哲体谅地说:“你去忙吧,别怠慢了老板。”

    谭杰无奈:“于总是个急性子,这就把我用上了。这一忙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你先回去吧,这边给我安排了酒店,我暂时就不过去了。”

    尚哲暗暗吁了口气。

    但是谭杰也不会遂了郑嘉言的意,他对尚哲说:“不管怎么说,要注意点影响,还是不要麻烦郑总的好,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尚哲答应着:“嗯,我助理马上来接我。郑总,就、就不麻烦你啦。”

    郑嘉言:“……”

    最后就这么决定了,各回各家,谭杰说改天把尚心的资料还给他。

    尚哲筋疲力尽,感觉自己跟打了场仗一样。

    作为法顾,谭杰被自家壮志凌云的老板顾到了半夜,回到房间,洗过澡躺在床上,一身的疲惫,却丝毫没有睡意。

    这里的夜景很美,从他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粼粼的湖水,亮化的建筑和道路,还有一段古色古香的古城墙。本是让人沉静的美景,他却忽然觉得气闷,从床上爬起来,用遥控器把窗帘开到最大,露出一整面的玻璃墙。

    他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靠着窗坐在地上慢慢喝。

    不知是喝醉了,或是有意让自己去回忆,他隐约想起尚哲大学时候的事情。

    那时尚哲正在放大二的寒假,不情不愿地搬到他那里,拎着大包小包,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脖子上挂了三条围巾,杵在他家门口喘气,呼出的气是一团团的白。

    他问:“戴这么多条围巾干什么,你是非主流吗?”

    他说:“包塞不下啦。”

    尚哲寒假想在b市做做兼职,那时候他就开始接一些平面模特的活了,住学校不大方便。谭姨跟尚父商量了一下,就让他搬过去跟谭杰一块儿住。

    那会儿两个人都不大看得惯对方,自己的领域突然闯进来一个陌生人,是谁都不习惯。于是两人各自关着房门生活,井水不犯河水的。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稍微有了些交集。有时候谭杰会帮尚哲把把关挑挑活儿,因为尚哲被无良商家坑过几次;有时候为了凑人数,尚哲会叫他一起去打球;有时候两人都没饭吃,会凑在一起吃个泡面。

    尚哲抱怨他整天对着那些枯燥的案卷法条好无趣,他调侃尚哲整日搔首弄姿没个正形,就这么损来损去,他们变成了亲近的人。

    有一天尚哲喊他去喝啤酒,在大排档里跟他哭诉,说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

    这种大男儿的烦恼谭杰是很不屑一顾的,谁的青春里没个暗恋明恋三角恋的,到最后都是庸人自扰。在尚哲面前,他向来以社会人自居,他乐于把自己成熟的一面展现给尚哲看,所以他跟他说:“喜欢就去告白,人家不接受就按在墙上强吻一通,凭你的脸,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挨打。”

    尚哲问:“真的?”

    他说:“真的。”

    后来尚哲肿了半张脸回来了,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悔不该听信他的谗言。

    他笑了个半死,在他的白眼下给他冰敷。

    事实上在那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对尚哲抱有一种隐秘而暧昧的情感。

    他之所以那样劝他,是因为他知道,尚哲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直男。

    他们一起打过球,他留意过尚哲看那人的眼神。

    他就是要让尚哲干脆果断地失败,他的私心让他好好地守着这个人,他的胆怯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朝踏错,万劫不复。

    尚哲是gay,而他是个双。

    律政界是个不容许出错的地方,是个压抑而刻板的地方。他知道自己有更加通达的选择,一个女人,可以让他的生活安全、稳定,不会受到任何指摘,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走上一条不可控的道路。

    或者,他当时想,至少在自己还没有明确方向的时候,先不要做出最终的选择。

    他是个律师,他不打无准备之仗。

    这些年他有过几个伴,都是女的,都不长久,可以说他的尝试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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