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你……”

    校尉大怒,正要挥鞭,忽被百户拦住。

    “下马!”

    令下,百户当先下马,问道:“如此可行?”

    “请!”

    城门卫放行,几人牵马走进午门。

    穿过城南街市,看到民居皆悬挂红灯笼,官衙悬挂红绸,百姓俱面有喜色,校尉猛然间明白,为何城内不策马,为何百户会硬生生拦住自己。

    陛下大婚吉日,纵是十万火急,敢闯入城门,纵马街巷,也是死罪。

    “谢钱百户救命之恩。”

    “不必。”

    钱宁加快脚步,道:“未知赵横等是否已抵达。”

    顾卿重伤,禁不住劳累。抓人的事只能交给东厂番子。钱宁奉命还京,是为将一人交给牟斌。

    如此人所言属实,赵横两人带回的牙牌路引恐怕都是迷雾,截杀锦衣卫之人,怕是另有来路,并非晋王指使。

    江浙之地的问题,也远比想象中严重,绝非抓几个人能够解决。

    相反,抓了还不如不抓。

    打草惊蛇,必会出大问题。

    钱宁等抵京时,顾卿留在扬州府养伤。

    伤他的箭矢浸泡过毒药,扬州府最好的大夫也是束手无策。最后,是当地镇守太监遣人,才救回顾千户性命。

    “咱家此来,是请顾千户到镇守府盘桓几日。”

    出手救人的是镇守府太监,有司礼监和东厂背景,面对扬州府一干官员,没有半点客气。

    “万一再蹦出个巡检衙役……咱家可是为诸位着想。”

    言下之意,伤人的是府衙属官,万不能留长安伯在此养伤。

    得罪人?

    中官冷冷一笑,什么都怕,单不怕得罪人。

    文官和宦官早势不两立。顾卿又是锦衣卫,被人趁机下了黑手怎么办?

    江浙福建那边一堆事,王公公早有不满,手里捏了不少证据。现今东厂锦衣卫来人,正好递送入京。

    只不过,东厂来的颗领班和王公公早有龃龉,后者实不愿送出这份功劳。

    现如今,顾卿留在扬州,王公公一咬牙,干脆将证据交给锦衣卫。上头有人不满,他自有办法应对。

    于是乎,重伤在身的顾千户被扶上马车,请入镇守太监府。

    扬州府衙上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在南京得到消息的高凤翔,匆匆向傅容告辞,择道扬州府,北上神京。

    仍在酝酿弹劾奏疏的戴给谏,迎来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看到家人递上的名帖,戴铣眉间皱出川字。

    余姚谢氏?

    第九十一章 天子大婚 二

    戴府侧门前,一名着圆领衫,戴乌纱帽,束乌角带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仔细打量正门上悬挂的匾额,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子身后,两名壮年家人横眉竖眼,正月天里仍是一身单衣,领口微开,手臂和胸前的腱子肉鼓鼓囊囊,端得是牛高马大,虎背熊腰,不容小觑。

    门房年近五旬,平日里接待的,多是南京六部官员,随行家人也是谦恭和气,哪里见过这样凶恶的壮汉。

    小厮往三厅通禀,门又不能关,只能哆嗦着躲在门后,眼不见为净。

    “王伯,老爷接了帖子,请来人至正厅。”

    随着话声,小厮匆忙折返,身后跟着在书房伺候的家人。

    行到侧门前,小厮和王伯立在门旁,家人上前,请候了足足一刻钟的客人进府。

    “这位老爷,请。”

    中年男子颔首,嘴角上翘,似天生带笑,蔼然可亲。

    两名壮汉便不是这般和气,横眉立眼,钵大的拳头晃了晃,惊得门房和小厮连连后退,左脚绊右脚,差点坐到地上。

    见状,壮汉哈哈大笑。

    家人皱眉。

    上门拜访,却是如此放肆,恐非善类。老爷为何要见?

    “不得无礼!”

    中年男子喝止住壮汉,随后解释道:“我这随从是军汉出身,行事直鲁,略有些放肆,实并无恶意,莫要惊怕。”

    “是,是。”

    门房和小厮唯唯应是,低头退后。待几人走远,才敢举袖擦汗。

    “王伯,您老见的人多,您瞧着这位老爷是什么人?”

    “难说。”王伯摇头,道,“听口音是江浙那边,和前日来拜会的礼科给事中有几分相似。看穿着,八成还有做官的亲戚。”

    小厮满脸羡慕。

    “王伯,您老可真厉害。难怪老太爷和老妇人让您来金陵。”

    “你是年纪小,过上几年,见的人多了,未必不及我。”

    门房摇摇头,有的时候,知道的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别光顾着说话,先来关门。”

    “哎!”

    不提门房猜测,中年男子随家人行至正厅,同常服乌纱的戴铣见礼。

    热茶送上,戴给谏开门见山。

    “足下自称余姚谢氏,可是谢阁老同族?”

    “只称得上旁枝。”中年男子道,“在下谢紘,一介商贾,偶尔做些水上生意。”

    谢紘?

    水上生意?

    戴铣顿时一惊,手微颤,滚烫的茶水自杯盏溅出。

    “你是海匪谢十六?!”

    “正是在下。”

    “你好大的胆子!狗彘之辈,恶贯满盈,竟敢冒充余姚谢氏,来人!”

    戴铣大声叫人,谢紘仍安坐不动,了无遽容。掀起杯盖,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道:“我劝戴给谏省省力气。”

    话音落下,两名壮汉行到正厅门前,拦住闻声赶来的家人,扯着衣领,直接丢了出去。

    砰砰几声,厅前登时响起一阵惨叫。

    戴铣怒气更甚。

    “你竟敢在本官家中行凶?!”

    谢十六饮一口热茶,微微眯眼,似在品味润过喉齿的清香。

    “好茶,这样的好茶,不说价值千金,也非轻易可得,戴给谏着实会享受。只不过,”声音顿了顿,“以从七品的俸禄,怕是一片叶子都买不到吧?”

    戴铣表情变了几变,厉声道:“你在威胁本官?”

    “不敢。”

    待厅外的惨叫声渐小,谢紘放下杯盏,唤回两名壮汉,道:“在下此次前来,是有笔生意要和戴给谏谈。”

    “痴心妄想,本官绝不会答应!”

    “戴给谏先别忙着拒绝。”

    谢紘自袖中取出一卷绢布,当着戴铣的面展开。

    绢布之上,密密麻麻写着几十行字,多是朝官巨绅,每个名字后,均录有数量不等的金银珍宝。

    扫过两眼,戴铣神情骤变,不自觉上前,想看得更清楚些。

    谢紘成竹在胸,早料到戴铣会上钩,将绢布向前一递,直接送到戴铣手中。

    看着手中的绢布,戴铣皱紧眉头,心情难言。

    绢布上,赫然有座师和好友的名字,更有在江浙为官的族人乡人。名后记有金银数额,明显是一张行贿名单。

    自国朝开立,每逢会试,江西举子均榜上有名,还曾包揽一甲三人,二甲前四,一度掌控权柄,成为朝堂地方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自仁宗宣宗之后,势力渐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权柄不及早年,根基仍在,关系网依旧遍布两京地方。

    戴铣是弘治九年进士,座师与他同是江西人。

    打上师徒烙印,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关系紧密,轻易不能断。

    看着绢布上几个熟悉的名字,再看缀在字后的金银,戴铣面沉似水,抬头看向谢紘,问道:“你意欲何为?”

    “在下说过,想同戴给谏作笔生意。”

    指着绢布,谢紘道:“若是这东西落在厂卫手里,上面的人会是什么下场,戴给谏应该知道?”

    “不过伪造之物!”

    “伪造?”谢紘冷笑,“戴给谏真想试一试?”

    戴铣不语,攥紧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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